一位作家的文字呈現，大抵是生活經歷、閱讀累積，加上夢想和想像的總和。對此，阿圖洛．貝雷茲-雷維特（Arturo Perez-Reverte）堪稱最經典的例子之一。

貝雷茲-雷維特1951年出生在西班牙東南部沿海省份慕西亞（Murcia）的漁民家庭，祖父擁有大量藏書，於是，貝雷茲-雷維特從識字開始就在書堆裡消磨時光。六歲開始讀書，至今每日閱讀不輟。他的人生奇遇，從文學啟始；在祖父的書房裡，他認識了大仲馬、康拉德、史蒂文生等巨擘的經典名著，也奠立了持續不輟的閱讀習慣。

上了大學之後，貝雷茲-雷維特主修政治和新聞，這時候，他開始幫地方報紙撰稿，新聞生涯就此展開。在平面媒體工作數年之後，貝雷茲-雷維特轉戰電視新聞圈，擔任「西班牙國家電視台」（TVE）記者。

上個世紀的九○年代初，我所認識的貝雷茲-雷維特不是作家，而是電視名記者。南斯拉夫內戰烽火熾熱時期，每天的電視新聞裡都能見到身穿防彈背心、手持麥克風的貝雷茲-雷維特，在隆隆砲聲中，他總要聲嘶力竭地對著鏡頭報導戰地最新發展。

戰地記者，這就是他奉獻了二十年精華歲月的工作頭銜。他的足跡遍佈北非的撒哈拉沙漠、中美洲的尼加拉瓜和薩爾瓦多，以及歐洲的波士尼亞等戰火蔓延的險境。貝雷茲-雷維特成了西班牙人最為熟知的戰地記者。其後，他甚至主持了一個名叫「一號密碼」的新聞分析節目。

後來再讀到貝雷茲-雷維特的相關新聞，多是因為他出版的小說：《法蘭德斯棋盤》（漫游者）、《大仲馬俱樂部》等陸續在九○年代初問世，正式在文壇取得一席之地。貝雷茲-雷維特當時受到矚目，不僅是作品耀眼之故，也因為他在主流之外走出了自己的路。西班牙當代文學向來側重寫實小說，而九○年代初尤以福克納風格為依歸，因此，《大仲馬俱樂部》的出版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1994年，貝雷茲-雷維特辭去記者職務，從此專事寫作。放棄堅守多年的工作，因為厭倦了，厭倦了自己變成新聞行業裡被操弄的棋子…他毫無眷戀，瀟灑離去。何須眷戀？二十年在戰場上所見的血腥、殘酷景象，或在塞拉耶佛，或在貝魯特，豈能回味？

這些戰事經歷，畢竟還得咀嚼的。貝雷茲-雷維特曾說，他的二十年戰地記者生涯的省思、觀照，不僅呈現在《戰爭畫師》（漫游者），事實上，他寫的所有小說都是，只是彰顯的程度不同罷了。「我是個獵人。我獵捕影像、獵捕生命！」於是，他的文思，宛如一片豐饒滋養的沃土，孕育的作品多量、多樣，作品問世後叫好、叫座……這是何等難得的才情！多麼叫人欽羨的天賦！

然而，他始終堅稱自己只是個「永遠的讀者，一個寫書的讀者」。將自己定義為作家，是包袱也是桎梏，壓力恐怕也難免。或許正因為他將自己定位為讀者，所以他創作的小說囊括各種不同議題……想想，有幾個讀者會喜歡讀重複的內容，尤其是小說？

但是，每部小說都要大破大立，需要何等驚世才情？

「一個小說家若有過人才華，一定要懂得藏鋒掩芒。小說家常犯的錯誤便是鋒芒太露！」貝雷茲-雷維特曾經如此自陳創作理念。他認為，所謂的架構、文字風格……只是搭配的「玩具」罷了。就讓故事去說故事吧！

「我只是個愛說故事的傢伙！」

他確實愛說，說得夠勤，為了給女兒說個和所有書上都不一樣的故事，以十六世紀為背景的「亞拉特斯德船長」（Capitan Alatriste）系列歷史小說因而誕生，至今已出版七部，成為西班牙最受歡迎的暢銷小說。

十年來，貝雷茲-雷維特已是蜚聲國際的文壇大家，逾三十部作品多譯成數十種語文在全球發行，除上述的《法蘭德斯棋盤》和《戰爭畫師》之外，目前在台出版的繁體中譯本尚有《2018780008589》（漫游者），貝雷茲-雷維特花了整整兩年半的時間，創作出第一本以「女人」為主角的小說──一位墨西哥女孩，縱橫於大西洋兩岸，在完全是男人的毒梟世界裡，爭得一席之地。

2002年甚至當選為西班牙皇家學院院士，但是寫作於他，依舊如昨：他為自娛而寫。娛人，只是附加價值而已。但無論如何，文學是他一生的摯愛，畢竟，「文學是人生唯一的慰藉，唯一的止痛劑；文學或許無法根除生命的痛楚，但至少能幫助我們承受它。」

＊文中阿圖洛．貝雷茲-雷維特照片，由漫遊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