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故事 /書的故事
2013.02.27
張氏三代的百年孤寂
文/莊瑞琳(衛城出版總編輯)

相較《宮前町九十番地》,《「勿忘臺灣」落花夢》更是一本奇書,因為不同於後人研究或者當代作家的詮釋,它完全是張秀哲自己寫下的回憶錄,記錄了他從一九四九年以前,尤其著重在一九二○、三○年代,他如何思考臺灣主體性,與進行臺灣民族解放的運動。他的父親張聰明為了培育他,十三歲就送他到京都留學,爾後又到香港、廣州、上海就學,甚至也在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事變後到東京帝大研究。漂浪的人生讓張秀哲精通中英日文,臺、粵語與上海話也流利,這使得他的文章充滿多重語言的混雜,而這也是這本書珍貴之處,因為一九四九年前的臺灣知識分子面臨很多語言轉換的問題,其實留下的中文書籍有限。
此外,這本書可以讓我們更深刻地面對臺灣的認同問題。張秀哲在廣州加入國民黨,相信國民政府可以幫助臺灣脫離日本殖民,認同所謂的「祖國」,但他同時也與加入共產黨的臺灣青年合組了臺灣革命青年團,發行《臺灣先鋒》雜誌,他們可能有不同的信仰,但有同樣認同的目標,就是反抗殖民。這在臺灣目前的認同脈絡中,可能是難以想像的,但當代的臺灣人也許應該正視,臺灣人確實在歷史的不同階段有不同的認同處境,認同不只是下結論,而是涉及我們的價值理念。
張家從張聰明開始,歷經清治、日治、國民政府以致當代臺灣,三代人的奮鬥已然超過百年。張聰明選擇經商,張秀哲是革命者,張超英則進入政府體系,在外交上替臺灣爭取空間,相較於同時代更常被提及的人,張家三代過去受到歷史關注也許較少,但透過這些書籍,我們更能體會到,或者他們才是顯露了每一代臺灣人在壓迫的制度下,奮鬥掙扎時的孤寂。
歷史的輪子不是只會往前走,有時是往後退的,在歷經多重殖民的國家更是如此。因為每一次殖民都會掩蓋掉一層歷史,以臺灣來說,要往前走,似乎有時是靠過往歷史的重新發現,好讓我們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才能往前走。這也是《「勿忘臺灣」落花夢》的意義,我們倒退著,先讀了張超英,再往回溯及日治時代的張秀哲,而一定有更多的「張秀哲」,還在歷史的掩蓋中,等著回到未來,成為新的故事,也是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