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故事 /人物動向
2013.07.12
窺探《花街樹屋》小說家何致和幕後花絮
文/李進文(作家、詩人)
「不錯啊。」
「真的?」
「嗯……這是我的第一次。」
「蛤!」
這是回旅店途中我跟何致和的對話……。他在雲南昆明獻出了第一次(指壓按摩)。因為太慘了,兩個小時沒按完我就喊停,他也沒啥情緒反應。
根據《花街樹屋》(寶瓶文化)安教授的比較資訊學,或者小說家何致和專擅的比較文學,因為是第一次,沒得「比較」,像致和這樣理性的思考者,絕不會像我武斷地否定。
話說,我一邊叨念按得很爛,一邊正要穿過閃熠黃燈的十字路口,左側遠遠似有車燈,他反射動作,伸手拉住我。那一瞬間,我就想,這人真是體貼、淡定啊。
認識何致和多年,直到去年一起到雲南作兩岸文學交流,混在一起九天,才有機會「貼身觀察」小說家。
麗江古城曲折起伏的巷弄,對路痴是很危險的。但對開過計程車的小說家是小case,他腦袋有衛星導航,瞅幾眼路旁的地圖,這裡那裡比一下,就知道方位了。我想,即便地圖是用納西古文寫的,他也可以看懂。面對這位帥又很會認路的小說家,如果同行的路痴是女的,應該會愛上他。何致和心中有複雜又細緻的地圖,像小說的結構,具備多線敘述和隱喻的超能力。跟著他駕駛時光機,展開歷險,他就是有本事帶你跨時空來回穿梭,很猛。
讀到小說中的國中生翊亞、阿煌和小說主述者(密碼學家方博鈞)帶著紅毛猩猩逃走,我竟然想起那天在麗江,我們幾個人仗著何致和的認路超能力,繞道捷徑逃離滿街PUB震天價響、欲望橫流的變調古城。
何致和說《花街樹屋》不是自傳體、也不是私小說,是虛構。但,融合他人生許多真實經驗。故事中寫小女生菱菱,實在很難不聯想到致和中年得女、有段時間身兼奶爸的經驗。
記得前往雲南我們在桃園機場集合,我一眼就看到瘦瘦高高的他。
「剛到嗎?」我問。
「我比集合時間提早兩個鐘頭到。」
「記錯時間啊?」
「不,我是趁我女兒還沒醒,偷偷跑出來的,她要是發現我不在一定大哭!」
這奶爸,就為了不讓女兒哭,提早兩小時到機場耶!離開雲南香格里拉的前一晚,冷風中我倆狂逛商品店,最重要任務是,他一心一意惦記著給女兒買小禮物(當然還有老婆的禮物啦),果然是愛家的男人。他太了解女兒,很快就找到可以討女兒歡心的小樂器。再來,就真的費盡想像力,精選比價,才挑好給老婆的披肩和項鍊(他找我出主意讓我隱隱不安)。農曆年後,我們菸友碰面,我問:「怎樣?禮物你老婆喜歡嗎?」他噴口煙幽幽地道:「被嫌。」但隨即微笑(或破涕為笑)說,「還好我女兒喜歡我的禮物,不過──都是我在彈給她聽。」如果你問他「老婆和女兒誰重要。」「女兒!」「這世界上你最愛的……」「女兒女兒!」他回答的速度比被火燙到的反射動作還快。我想即使女兒將來青春期叛逆,他也會像小說中阿煌的父親溫和地說:「我不怪你。現在你自由了,去玩吧。」(致和老婆不會看到這篇吧?)
這已是何致和第四部小說,但他總是低調到帶有神祕感或密碼。在憂鬱的外表下,其實他是悶騷的,不,是黑色幽默。上一本小說《外島書》(寶瓶文化)讓人笑中帶淚,在《花街樹屋》同樣機鋒處處,信手拈來教人會心,甚至忍俊不住!
《花街樹屋》是在半年前完成的。我記得去年12月29日夜,我們幾個五年級生跨年前聚會,他心情大好。「小說終於完成了!」他嚷道:「……不過,我故意留下一小段ending,明天再寫。」「為何?」大夥問。「寫這麼久,要完成了,反而捨不得寫完啊!」他的小說總是慢工出細活。當我讀到小說,才知道這本小說不像他表面那麼淡定,根本就是一本「反抗小說」,他骨子裡在「抵抗記憶」的完成,就像他也抵抗小說的完成?
那一夜,他醉了。因為小說終於完成了。很難得讓這位曾在東引當兵受過酒量訓練的小說家喝到爛醉。大家爭問他小說書名?他四兩撥千斤,扯到我那時剛出版的詩集《雨天脫隊的點點滴滴》,「書名取得真好……」話鋒一轉,引經據典說醫學上如果「男人上廁所會點點滴滴,那就要小心了──」「以前的公廁尿斗都會畫蜘蛛網,引誘男人抬著『傢伙』瞄準中間那隻蜘蛛,以免滴到自己的腳……」很少聽何致和一下子說很多話。總之,接下來凡要離席上廁所的人都順口說:「對不起,脫隊一下去點點滴滴!」把美麗的詩拗向「男人沒有人魚線也要顧好攝護腺」的,就是小說家先起頭的。經常他明明講笑話(或黃色笑話),神態語調卻像在思考哲學。這反差充滿張力,是天賦!
其實,平時的何致和是安靜寡言、很有紀律的。為了創作小說,他一大早起床,先做生計有關的翻譯或寫論文,中午過後就是小說時間,一直寫到深夜。對小說,他真的是以最大的毅力精心研磨。
咦,我本來是想寫書評的,把「花街」寫成了花絮?還好,小說附有一篇《印刻雜誌》四月號封面人物何致和與高翊峰的對談〈隱藏的小說密碼〉,非常精彩,那才是真正的小說家何致和。至於《花街樹屋》如何好看,讀了就會知道。
*文中 何致和照片,由寶瓶文化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