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故事 /書的故事
2013.11.11
岩井俊二自剖《華萊士人魚》創作過程
文/岩井俊二(《華萊士人魚》《情書》等作者)

換句話說,我認為人類製造的一切,其實原本就已經存在於人類之中,是一個充足的狀態了。如果人類活得像野生動物,食物用採集而不是製造,能避雨的地方就是我們的睡床。這樣的人類,與白蟻極為相似,缺乏做為「個體」的個性。那樣的社會性動物不適合一隻隻個別看待。比如草履蟲,雖是單細胞生物,但據說幾百隻聚在一起就能做出宛如一個個體的行為。這種現象和沙丁魚十分相類,沙丁魚群的行為就如一個獨立的生物。人類也是。
一個城市、一個文明,或者一整個社會都像一個個體吧!但退回每個個體就不完整了。如果叫我們一人獨自赤裸裸地生活在深山裡,任誰都沒辦法。這就跟體內所有細胞和血液都無法在體外存活一樣。我們究竟從何而來,今後又將如何演化?這是個耐人尋味的問題。對於平時就愛思考這些事的我來說,這個故事可以說是命中注定。身兼音樂家的石井龍也委託我撰寫《ACRI》這部電影的劇本,是在我拍攝電影《情書》的時候。
「我想拍一部人魚的戀愛故事。」
沒有原作,只有他畫的人魚素描。瞬間我想起在德斯蒙德‧莫利斯書中看到的那個奇妙主張,完成了第一部草稿,是一部科學狂熱者看了會歡欣雀躍的科幻大作。但石井先生嚇到了,他只是想請拍攝電影《情書》的我寫一部人魚淡淡的戀愛故事而以。然而,我是無法只做那種微調的作家,我便自己撤下編劇一職,他找了新作家,完成了電影。但石井先生對我說:「岩井先生的那部大作,請務必寫成小說。」於是就有了這本《華萊士人魚》。
說來慚愧,學識淺薄的我直到那時仍不認識亞爾佛德‧華萊士這個人。《ACRI》裡的角色,原本是一位叫古斯塔夫‧奧杜邦的虛構科學家,這名字來自鳥類學家約翰‧詹姆斯‧奧杜邦。為了改寫成小說,我重新閱讀有關進化的各種文獻,必然認識了華萊士。加上他的生平居然和我創造的虛構人物古斯塔夫‧奧杜邦如出一轍。因此我將古斯塔夫‧奧杜邦改名為亞爾佛德‧華萊士,完成了《華萊士人魚》這部小說。不過這樣的巧合在創作中絕不罕見,因為我們的創作靈感並非憑空冒出來。我們的創造力與世界必定連繫在一起,如血液般循環不息。或許以前華萊士本人也曾在香港遙想過人魚。而這個意念迂迴曲折,最後驅使我寫下這個故事。況且,或許人類真的就如他提出的假說,曾棲息於海中,而那段記憶銘刻在人類的DNA裡,促使我寫下了這篇故事。
2013年9月13日星期五 岩井俊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