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故事 /書的故事
2014.04.07
謝謝你,陪我走進《碎夢大道》
文/臥斧(《碎夢大道》作者)
那年我出版了加了很多插圖的中篇《馬戲團離鎮》,以及第一部長篇《舌行家族》。《馬戲團離鎮》的主角遇到了許多以為自己不是自己的角色,而《舌行家族》則從一個不肖子孫得窺家族祕密的過程,談及歷史的真偽。這約莫一直是我創作故事的初衷:藉著故事,去思考、確定自己是誰,以及去紀錄、質疑我觀察到的世界。
於是,在出版這兩本書之後,我想把如此初衷結合自己喜歡的偵探小說套路寫一個故事,敘述一個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受命去尋找一個不知道在哪裡的女孩。隨著越來越多的想像,一些細節開始成型:這個主角生活在夜晚與白天的夾層、善與惡之間的灰色地帶,記得很多雜亂的資訊,擅於組合各種線索,甚至有能力閱讀別人的記憶,唯獨搞不清自己的過去;雖然如此,在試圖拼湊失蹤女孩人生的過程當中,他卻開始明白了自己的未來。
拖拉了一年多,我在二○○八年寫好這個故事的初稿。
在這個原始的版本裡,主角確定了失蹤女孩發生的事,也找到了部分關於自身過往的線索。這個版本當時給幾位朋友讀過,但並沒有付梓;主因是我老覺得這個故事還少了點什麼,某些我應該一起放進這個主題裡談談的事情。
年月快速流動,我持續進行大量的文字練習,在雜誌上發表了幾個短篇,直到二○一二年才出版另一本短篇合集《沒人知道我走了》。接著我離開了已經很熟悉的工作領域,重新回到我喜愛但已離開十多年的編輯臺,一面如常地觀察世界,一面思索:身為一個喜歡說故事的人,除了自己的敘述習作之外,我應該和讀者們共享什麼樣的故事──習作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癖好及與文字共處的訓練,能與讀者們共享的故事,才是我想要送進出版流程的作品。
在這幾年間,我所身處的社會出現了許多轉變──關於經濟的、關於政治的、關於基本人權與公平正義的,很多原來在各地沒有被報導、被曝光、似乎隱而未顯但其實長久悶燒的事件,在網際網路及社群程式的發展下開始受到越來越多的注意,同時很諷刺的,國內的媒體環境卻在財團及政客的干擾下開始惡化,嚴重地崩解。
訊息理應經過查證的新聞媒體,有時居然比小道消息亂竄的網路平臺更不可信賴。而無論來自何處的資訊,在經過自己接收、消化、了解及求證後,理解的真相有時又會引發不同的思索,得到與資訊表象全然不同的內裡。
這似乎正是我這個沒有付梓的故事裡頭,主角試著了解事件、世界,甚至自己的過程。
於是我決定重擬大綱,大幅更動情節,幾乎全盤推翻了初稿的故事內容,重新從頭寫起。
被保留下來的除了幾個角色設定之外,就只有書名《碎夢大道》。
與我先前的大多數出版作品相同,《碎夢大道》本來是一首歌的名字,原文是〈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這首曲子原作於一九三三年,曾經出現在一九三四年版的《紅磨坊》電影裡,曲調哀傷優美,許多歌手曾經翻唱,包括瑪麗安‧菲絲佛──她一九八七年的《怪天氣》專輯收錄的全是翻唱曲,〈碎夢大道〉是其中的第二軌──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
《怪天氣》的第一軌是短短的演奏曲,由吉他名家比爾‧費雪演出,接著〈碎夢大道〉的前奏緩緩響起,菲絲佛的聲音出現,唱著:「我走在哀傷的街/那條碎夢大道」。
現在回想起來,我仍清楚地記得,近廿年前初次聽到菲絲佛嗓音的剎那,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那是個浸過太多酒精、尼古丁,以及曾被冷暖人情嗆咳淹沒的聲音,就像在塵世待了太久的靈魂,知道怎樣觀看世界,也知道怎樣精準地描述哀愁,同時溫柔地撫慰人心。
這是我想要讓主角擁有的特質:他的能力可以看透許多隱在表層之下的人性,可以冷靜地旁觀,也可以妥適地安慰。是故,雖然故事情節經過極大的修改,但主角個性及生活場域並沒有變,用這首歌名當成書名,我仍覺得十分適切。
《碎夢大道》是在這種情況下寫出來的作品。
一方面,我試著將偵探小說的類型架構與自己想要探索詢問的主題揉合,創作一個必須解決某樁事件、但真正的核心並不侷限在事件解決上頭的故事;另一方面,我試著把一些發生在這個社會中的真實事件稍作妝扮,放進情節當中,希望讀者在閱讀之後,還可以回頭關心探究,思索現實當中關於這些事件的種種議題──身為一個與讀者們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的創作者,我認為這是我不能、也不該迴避的基本責任。
當然,這個故事裡還塞進了一些有的沒的龐雜資訊,來自我亂七八糟的閱聽經驗,包括電影、漫畫、小說與非小說書籍、以及音樂。除了那個在夜店表演的團體及其創作之外,每個被我引用來豐富《碎夢大道》的作品都真實存在,它們對我的創作提供了美好的滋養,我很開心地在自己的故事裡將它們介紹給讀者,倘若讀者因此對它們產生了興趣、進而接觸了這些作品,那將是我的榮幸。
我希望這是個不唱高調、好讀流暢的故事,也希望這個故事能在你的心裡留下一點什麼,或許是關於自己的追尋,或許是關於世界的思考。
謝謝你,陪我走進《碎夢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