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暗中眨眼睛

走在孤獨文學路上的人，偶爾需要出個聲

2021/11/01 編輯都有兩種時間，一種時間寄存於現實世界，分分秒秒，時時刻刻，白紙黑字定下的出版期程才在日誌簿上押了紅，新書預購日拉起的終點線已經響起尖銳的警報，全力衝刺的碼表是黑暗中的眼睛，眨呀眨地隨時提醒輸送帶上的撿字手，快，快！務必掌握進度──進場（付印），入庫（出貨）──一個個數字、字數、日期，都是期盼。這種時間裡的編輯是陀螺，不會停下來的那一種。 幸好，編輯還有另一種時間，很慢但很寬廣，藏在又遠又近的地方，無法明確指認，刻意找也找不到，頗似月光寶盒，只給有緣人，該出現的時候就會出現，無法召喚，只能等待，等待光的折射，將人變成薄薄的影子，幻入獨獨以文字且只能以文字示現的心靈時間。 這種時間是夜深人靜，看見一個才動完手術，一眼蒙著防護罩的小說家悄悄打開電腦敲三行字，又因痛躺回床上，不甘心被停下來的身影。同時也看見另一端的燈前，有個痴心讀者捧著書，一遍一遍地讀，誓言要寫成論文，傳來訊息：「唯獨現實殘酷，所以走在孤獨文學路上的人（作家、編輯、讀者）偶爾需要出個聲，讓彼此知道，身置處乃寂靜的森林而非斷垣殘壁的荒原。」編輯就站在小說家創造後，與讀者一起延展的字裡行間，漂浮探索，星際漫遊，黑暗中的眼睛依舊眨呀眨，卻已不是催促，而是「慢下來啊，慢下來你就會找到我」，妖精躲迷藏，露出一截袖子，而你看到了！寫與讀之間，從未相遇已然認識，對於某種生命質地的理解，越過了現世的時空。 出個聲，讓彼此知道。也就是為了這樣的時刻，小說家一面回頭校對自己的十八年，一面展開新的篇章。 也就是為了這樣的時刻，編輯願意成為一顆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