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寒冬不下雪【紀念版】

遠遠的，我看見中庭有一大群人站在布告欄前方，想來那裡有張貼分班名單吧。

我小跑步到布告欄前，發現所有人都拿起手機，不知道在照什麼，正覺得奇怪，才發現原來布告欄上貼著QR code。這間高中果然就是不一樣，這麼先進，居然是直接掃描觀看分班名單。

好不容易來到這間夢幻高中，我當然要把握每分每秒找尋我的天菜。放眼望去，學生素質真的很高，我已經可以想像高中生活會有多麼開心了！

「哎呀！」過於沉浸於幻想中而不自覺地在中庭轉圈圈的下場，就是被後方衝來觀看分班名單的人撞倒在地。

我的手機彷彿全壘打，在地面上三百六十度轉呀轉，一路滑向前方，直到撞到一雙亮得發光的皮鞋。

皮鞋的主人彎腰，一雙纖纖玉手撿起我的手機。順著她白皙的雙手往上看，是一張漂亮到開花的臉蛋。

「這是妳的手機嗎？」連聲音也好聽到讓我想哭。

相較之下，身為女主角的我趴在地上實在太丟臉了，我立刻爬起來，難為情地跑向她，「對，我的我的。」

她高我約半顆頭，目測應該有一六二。從她白得刺眼的襯衫看來，一定跟我一樣是新生。

「妳哪一班的？」她問我，對我露齒一笑。

「A班。」

「這麼巧？我也是A班。」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機。

「我叫周芷蕎，妳呢？」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又問我。

「喔，喔喔，我叫方芮冬。」我回過神答道。

我跟著周芷蕎走到A班門口。新生的教室氛圍和二、三年級最大的不同，就是每個人都乖乖坐在座位上發呆。

黑板上貼著座位分配表，直接以座號排序，我問了周芷蕎的座號，接著又是一個只會在小說中發生的巧合──她就坐在我的後面。

早自習鐘聲響起，同學陸陸續續來到教室，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過了一會，班導走進來了，赫然發現就是剛才在校門口跟我道早安的帥哥老師！他帶著親切的微笑站上講台，深吸一口氣後說：「這就是新生的味道呀。」

那模樣有點變態，可是帥哥無論做什麼就是帥，我忍不住傻笑直盯著他看。

「我叫秋時緯，是你們班的班導，負責國文科。不過我什麼都會一點，所以如果其他科老師教得太爛，你們有不會的還是可以來問我。」他一面說一面翻點名簿。

「對了，我的秋是秋天的秋，不是丘逢甲的丘，大家可以叫我秋老師，但別取諧音綽號，你們的學長姊老是不聽話。」

老師的話引來班上同學的笑聲。他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還以為明星高中的老師會比較一板一眼，沒想到感覺卻很親近。

「先決定各個幹部吧，班長就由我來指定，啊，就這個吧，名字聽起來就是班長，余佑寒。」

感覺秋老師根本沒細看點名單，隨意瞥到哪個名字就決定由那人當班長。他一說完，坐在我斜前方的男生原本還看著窗外發呆，立刻扭頭看向講台。

「我？」他比著自己。

「如果你是余佑寒那就是你了。上來吧，班長，主持一下班級幹部選舉。大家拍手。」秋老師說完就拍起手來，大家來不及反應也下意識地跟著拍手。

那個叫做余佑寒的男生等於被強迫逼上台，雖然有些惱怒，也無可奈何。

喔喔喔！仔細一看，也是一個帥哥呀！個子高、鼻子挺、皮膚看起來還很好摸……不是，是看起來保養得很好，頭髮沒有染也沒有燙卻很蓬鬆，讓我想到棉花糖。

爸爸、媽媽！女兒我一來學校就發現好多天菜，現在更有一個大天菜跟我同班啊！

「對了，班長，你先自我介紹一下吧。」秋老師雙手環胸站到一邊。

余佑寒轉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他的名字，字跡端正乾淨，以男生來講字算很漂亮。

我的腦袋就像是被大冰塊打到一樣瞬間結凍。

他的寒居然是寒流的「寒」，我還以為是「韓」或是「函」，不不不，如果是這個「寒」，那我就不要追他了。

因為我叫方芮冬啊！我們兩個搭在一起不就變成寒冬了？這樣多冷啊！

這不行，絕對不行。

而且仔細一看，他身高還沒有到一八〇，我可是列了十項初戀男友條件，每一項都要符合才行呀！

「下面那個，叫什麼名字？」余佑寒忽然拿著粉筆指向我。

「啊？」我有不好的預感。

「就是妳，站起來。」他手上的粉筆甩了兩下，班上同學來回看著我們兩個，秋老師也一臉看好戲，完全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喔……一個班級裡除了老師，就是班長最大了，所以我只能乖乖站起來。

余佑寒抬起下巴看了我一眼，瞇著眼睛說：「矮冬瓜，妳叫什麼名字？」

「矮、矮冬瓜！」我大驚，居然有人這麼沒禮貌！

班上同學紛紛偷笑，我氣得臉都快變形，「我叫方芮冬！不要叫我矮冬瓜！」

沒想到余佑寒居然笑了起來，很帥，可是很欠揍！

「一樣有個冬字啊，不叫妳矮冬瓜，就叫妳矮冬冬吧。」接著他在副班長的欄位裡準備寫下我的名字。

「喂！我沒有要當副班長！」我連忙大叫阻止。

「我也沒有要當班長啊。」他說，還瞥了一眼秋老師，但後者只是假裝沒這回事。

「那是秋老師指名你，不關我的事情啊！」

「對啊，所以我指名妳啊。」余佑寒微笑，在黑板上寫下「矮冬冬」。

「我不叫矮冬冬！」我又吼又跳，其他同學的笑聲更大，連秋老師也跟著笑。

「我又不知道妳的名字怎麼寫。」他好無奈地聳肩。

「正方形的方、芮妮齊薇格的芮、冬天的冬！」

「妳自己上來寫。」他把粉筆丟回板溝內。

我暴跳如雷地走向講台，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方芮冬」三個字。

「我的名字這樣寫！」將粉筆用力丟回板溝內，我拍拍雙手抬頭看著比我高了一個半顆頭的他，露出驕傲的神情。

他嘴角勾著好看的欠扁微笑，轉過身對台下的同學說：「這是你們的副班長方芮冬，大家可以叫她矮冬冬。接下來選風紀。」

我張大嘴巴，赫然發現自己中計了！居然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黑板上，愚蠢死了我！

不過懊悔也沒有用，余佑寒推了推我，下巴朝黑板一努，我只能咬唇憤憤地瞪他一眼，再拿起粉筆在黑板寫上「風紀」。

接下來的選舉過程非常順利，基本上是強迫制，余佑寒就隨便點一個人當股長。

下課鐘響起，秋老師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忘記抄課表給你們，矮冬冬，這份課表就請妳抄在黑板上。今天第一節是導師時間，我等等再過來。」

「我不叫矮冬冬……」無力的抱怨已經沒人理會，我只能哀怨地在黑板上抄寫每天八節課的課表。

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出頭的我，根本沒辦法寫得太高，不管怎麼寫，台下的同學一定會被講台擋住，看不見最後幾堂課的課表，但我又不想踩在椅子上面寫。再說，抄寫課表應該是學藝股長要做的事情吧？

我拿出班級幹部名單，學藝股長是余佑寒蠻橫指名的男生，叫做林叡。我正想出聲叫喚對方，一個瘦瘦高高，頭髮看起來像是燙過般帶有捲度的男生站到我旁邊，主動拿起粉筆。

「我來抄寫課表就好。」他的聲音偏高卻不尖銳，制服上的名字繡著──林叡。

「也是，這是你的工作。」我樂得開心，把課表交給他。

他皺眉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對我的話感到詫異。在家都習慣這樣說話，國中同學也大多都是念同一所小學的老面孔，所以我早就忘了要怎麼跟新認識的人說話才比較有禮貌。

「是啊，這是我的工作。」林叡冷笑一聲。看樣子我惹他生氣了，當我還在猶豫該不該說聲不好意思的時候，他又補了句，「矮冬冬。」

我決定不道歉了。

「課表也太不人道了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我一面抄著黑板的課表一面對周芷蕎抱怨，「妳看呀，居然每天都有國英數，太可怕了吧！」

「這不是基本的嗎？我還覺得一天該有兩堂數學、兩堂英文呢！」周芷蕎一臉疑惑。

「妳是認真的嗎？」我瞪大眼睛。

「當然，以一間升學率這麼高的高中來說，課表倒是出乎意料的輕鬆。」她認真地答道。

周芷蕎看起來是一個很認真的學生，我可受不了在家聽爸媽囑咐，在學校又要聽同學討論課業。

「好啦，上課啦！果然是新生，全都乖乖待在座位上。」秋老師準時在上課鐘響時走進教室，發下社團手冊與社團申請單，「今天要決定你們要參加的社團，順帶一提，我是觀星社的顧問老師，目前暫時也還是烹飪社的顧問老師。」

看樣子秋老師多才多藝，才能兼顧兩個差別這麼大的社團。

我很認真地翻看過手冊一遍，社團居然有一百多個，琳瑯滿目，每個看起來都很有趣，可是，怎麼沒有帥哥研究社或是某某某粉絲俱樂部之類的呢？漫畫裡不是都會有全校最歡迎男生的粉絲俱樂部嗎？既然這裡盛產帥哥，照理說應該要有這種社團呀？

「我問妳喔，妳知道我們學校的校園王子是誰嗎？」

「我只知道有個學長轉學考考了滿分進到這所學校，前所未見。」周芷蕎說完就在社團申請單上填入「讀書社」。我的老天爺呀，到底哪個白痴創立了讀書社，書還念不夠啊？

「妳剛剛是在問學校的帥哥嗎？」坐在我前面的女生側過頭來。她戴著眼鏡，笑起來嘴角有梨窩，看起來清純可愛。

「對呀。」我說。

「這問我就對了。」她眼鏡底下的眼睛閃過光芒，整個人轉過來，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本小冊子，封面寫著「二、三年級全紀錄」，一翻開，裡面字跡居然寫得密密麻麻。

「二年C班，向春日，人稱校園王子，是非常陽光的太陽暖男，沒有女朋友。」接著她還拿出手機點開照片，這一看就是偷拍啊！

不過……還真的是極品耶！整個人就閃閃發光。

「這種競爭一定很大！」

眼鏡妹點點頭，「他有一票死忠粉絲，稱做向日葵。只是這個學長雖然很陽光，但跟他告白的人無一不哭著回來，挑戰難度很高。」她推了推眼鏡，很是專業。

「原來如此啊！」我點頭。

「還有這一個！S班的壞學生，樂宇禾，高一剛入學就因為和學長打架而聲名大噪。」接著她往後翻了幾頁，照片上的男孩眼睛明亮，笑起來還有酒窩，超級可愛的！

我正想大叫「這個超棒」，眼前的女孩卻直搖頭，「這個就別想了，他身邊有校花，絕對看不上我們。」

「校花？是有多漂亮？我見過十個校花，有九個都是名不符實！」

眼鏡妹嘆了氣，翻開下一頁，「這個校花剛好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上面貼了一張照片，不意外的還是偷拍──樂宇禾騎腳踏車載著一個女生。儘管這張照片非常模糊，我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那個女生美得人神共憤。

好，我認輸了。

「那這個跳過。還有沒有更好攻略……啊，抱歉，這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叫什麼名字？我還沒請教呢！」討論了老半天，我居然還不知道這位同好的姓名。

她露出微笑，眼神裡透露出同類的味道。

「我叫李蔓蒂，最喜歡的東西就是帥哥。」

「我是方芮冬，叫我──」

「矮冬冬。」

「不是！」可惡！都是余佑寒那個混蛋，現在大家都叫我矮冬冬。是怎樣？

「那不重要，接下來我要說的才是重點。」

本子翻到最後一頁，照片上是個有著一頭飄逸黑髮的男生，但是看起來有點沒精神，大概是瀏海遮住了眼睛的關係。

「剛轉學來的傳奇人物，轉學考滿分，二年B班，常大為。」

「我看！」原本坐在一旁看書的周芷蕎，上半身忽然湊過來，死盯著照片瞧。

「妳也對帥哥有興趣？我以為妳只喜歡書呢！」我樂得挖苦她。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考滿分轉學進來的學長長怎樣，也許哪天可以跟他請教功課。」她一邊說一邊縮回身體到位子上，視線繼續落向課本。

「這個帥嗎？」我將注意力轉回照片上，皺起眉頭問。因為實在看不出來呀！

李蔓蒂嘖嘖兩聲，對我搖了搖食指，「眼見為憑。」

下一秒，她拉起我的手往教室外跑。

「喂，妳們社團申請單還沒寫啊。」我聽見周芷蕎在背後有氣無力地喊著。

我被李蔓蒂一路拉往隔壁棟大樓，我嘀咕著這邊可是學長姊的教室，但蔓蒂小姐才不理我，只顧拉著我奮勇向前衝。

我們來到水洩不通的某樓層，走廊上擠滿了吵吵鬧鬧的女學生，每一個都往某間教室探頭探腦。

「我們來這裡幹麼啊？」簡直像是演唱會現場，我必須用吼的，李蔓蒂才能聽到我的聲音。

「我帶妳來看啊！那個學長。」

我瞪大眼睛，「不會吧！妳是說，這邊的女生全都是來看那個學長的？」

李蔓蒂挑眉，「當然。」

可惜我們太晚過來，走廊上已經人滿為患，我只能奮力在後頭跳啊跳，看能不能看見什麼。

「矮冬冬，這邊有個小縫隙。」

念在她帶我來看帥哥，這一次我就假裝沒聽到。

我從李蔓蒂提供的神祕小縫隙看過去，可以清楚看見B班教室裡，那個頭髮飄逸的男生正坐在座位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上的書。

「天呀！好帥好帥！」我大喊，瞬間和周遭的花痴們同流合汙。

「就說了吧！極品啊，這一個。而且剛轉學來一定是單身，我們有機會了！」李蔓蒂握住我的雙手，目光閃閃發亮，我也用力點頭。

爸、媽！你們女兒找到一個優質好男人了！

「遲到了。」

我和李蔓蒂回到教室的時候，余佑寒正臭著臉站在講台上瞪我。

東張西望確定老師還沒到，我鬆了口氣，「老師還沒來就不算遲到啦，哈哈。」然後踩著輕鬆的步伐正要回座，忽然感到後腦一陣痛楚。

「身為副班長還遲到，懲罰要兩倍。」余佑寒手上把玩著白色粉筆，嘴角還掛著不懷好意的微笑。

「你、你、你……你剛剛用粉筆丟我的頭？」我摀住後腦，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種狀況不是只會發生在漫畫裡嗎？

「妳該慶幸只是粉筆。」他又笑了，拿起一旁的板擦，充分展現陰險狡詐四字的真諦。

「蔓蒂……」我扭頭想找和我一起遲到的同伴，卻發現李蔓蒂已經乖乖坐在座位上，手裡還拿著這節課的課本。

花痴同伙李蔓蒂都這麼不顧道義了，更不用指望讀書讀到腦抽筋的周芷蕎，她肯定會說「學生本來就不該遲到」這種話。

「奇怪了，為什麼是班長在管秩序，這應該是風紀股長的工作吧？你踰矩了！」我指著台上的余佑寒。

「矮冬冬，妳還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嗎？我跟你們說，既然我是班長，那所有事情就都以我為主，學藝要畫什麼海報、教室布置要怎麼做，都要經過我的同意。衛生股長怎麼安排掃區也是，就連風紀要管秩序，都得經過我這個班長的同意。」

我倒抽一口氣，這男的講得多理直氣壯啊！

「各位，聽聽呀！這是什麼專制的發言，我們是民主的社會，不能讓這個人獨攬大權呀！」我趕緊發聲，當第一個站出來抵制不公體制的勇者。

可是我錯了，班上的同學各個一臉嫌棄，我甚至看到風紀對我擺手，示意要我坐下。

「大家不要害怕呀！有我在，我是副班長，我可以──」話還沒說完，一雙大手冷不防壓在我頭頂上。

「妳可以怎樣？嗯？」余佑寒這傢伙居然壓住我的頭，我掙扎著想推開他，但一點效果也沒有。

「你別欺人太甚，我告訴你，身為副班長的我──」

「身為副班長的妳，唯一的功用就是我不在時才能掌權。」接著他露出陰險的微笑，「但可惜的是，我打從念書以來，每年都拿到全勤獎。」

言下之意就是，我這副班長擺明了一點實權也沒有！

「怎麼可以這樣！」我大喊，伸手想打他卻落了個空，這根本是搞笑漫畫才有的情況嘛！

他抵住我頭的手臂只要伸直，無論我再怎麼用力也打不到他的身體，全班同學哄堂大笑，連余佑寒都露出潔白的牙齒燦笑。

可惡，他笑起來真的好帥，可是他也真的超過分，才開學第一天，就一連讓我出糗兩次。

這個卑鄙奸詐的小人，我和他不對盤！

「喂，矮冬冬。」他一派輕鬆地抵著我的頭，而我仍然鍥而不捨地伸拳想打中他的身體，無奈身高差距這殘忍的事實擺在眼前，我的指尖能勾到他的襯衫衣角就不錯了。

「幹麼！」我凶巴巴地大吼回應。

余佑寒依然掛著氣死人的好看笑容，瞇起眼睛好像在挑逗人一樣，張口說道：「我喜歡妳耶！」

「咦──」

這尖叫的起鬨聲來自班上所有同學，全班鬧烘烘的亂成一團，而我則陷入呆滯，腦中一片空白。

「妳沒聽到嗎？矮冬冬，我說我喜歡妳啊。」余佑寒依舊跩得要命，這是什麼告白語氣？

爸、媽，女兒太漂亮也是一個錯誤。

開學第一天就被大天菜告白，可是這個天菜的個性不及格，身高也不及格，統統都不及格。

與其說是天菜，不如說是顆白菜呀！

拒絕人還真是痛苦，不過這是美女必須承受的，我方芮冬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