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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錄1】序
未來的時代將和我們一生的所見所聞截然不同,只不過,類似的情境早就在歷史上發生過許多次。
為什麼我知道這個道理?因為歷史向來如此。約莫過去五十年間,為了善加履行工作上的職責,我必須設法了解不同國家為什麼成功與失敗,並釐清導致國家成敗的最重要因素。這個探究歷程讓我領悟到一個道理:若想預見並妥善應對我未曾經歷的各種情境,必須盡可能研究歷史上的大量類似個案。因為唯有如此,我才能了解促使那些情境發生的機制,而一旦了解那些機制,我便得以歸納出妥善因應各種情境的原則。
幾年前,我觀察到許多終我一生未曾發生過,但歷史上曾多次發生的重大發展正開始醞釀。最重要的是,我目睹了幾個不尋常事件同時匯聚,包括:鉅額債務與零利率(或接近零利率)促使世界三大準備通貨國大量印製鈔票;各國的財富、政治與價值觀鴻溝擴大到約莫一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狀態,並導致各國國內發生大規模政治與社會衝突,尤其是美國;以及世界新強權(中國)的崛起對當前世界強權(美國)與現有世界秩序所造成的挑戰等。在歷史上,前一次的類似情境是在一九三〇年至一九四五年期間發生。這個相似性讓我相當憂心。
我知道除非我深入研究歷史上的類似時期,否則不可能真正理解那幾年所發生的一切,更無法因應迎面而來的各種狀況。那就是這份研究的緣起--這份研究的目的是要探討歷史上各個帝國、它們的準備通貨及其市場的興起與衰敗。換言之,為了系統化地理解眼前發生的狀況,並揣摩未來幾年的可能發展,我需要研究曾在歷史上導致眾多相似個案發生的背景機制--例如一九三〇年至一九四五年期間、荷蘭與英國帝國的興衰,中國各個朝代的興衰等,究竟是什麼樣的機制所造成。 2019年新型冠狀肺炎(COVID-19)大流行之際,我正浸淫在那些研究當中¬,而這場大流行傳染病正好也是我一生當中未曾遭遇過,但在歷史上曾多次發生的另一種重大事件。於是,我順勢將過去曾發生的大流行傳染病也納入這份研究;而開始研究大流行傳染病後,我又聯想到,我應該也將突如其來的大自然傑作-疾病、饑荒和洪澇-視為可能造成帝國興衰的重大事件,因為不管是以任何標準來衡量,那些類罕見的突發性大自然傑作所造成的衝擊,都比大規模經濟蕭條與戰爭更加嚴重。
我透過研究歷史的過程發現,歷史通常是經由相對定義明確的生命週期發生,就像有機體的生命週期,在一代接一代的過程中不斷演化。事實上,我們可將全體人類的歷史與未來,視為所有個人隨著時間而不斷演化的人生故事的聚合體。這些浮光掠影般的個人故事在我眼前匯集在一起,變成一個自有歷史記載以來一路延續迄今的故事;這是一個包羅萬象的故事,而且故事內容迄今仍持續演化,在此同時,相同的事物也一次又一次地基於大致相同的理由反覆發生。透過這份研究,我觀察到歷史上有許多環環相扣的個案一同演化,也從中發現支配著這些個案的型態與因果關係,並因而得以根據我透過那些觀察所領略到的教訓,想像未來的可能發展。在歷史上,這些事件發生過很多次,它們既屬於許多帝國興衰週期的一部分,也體現了那些帝國的多數面貌(例如它們的教育程度、生產力水準、與其他國家之間的貿易水準、軍事、通貨以及其他市場等)。
這些面向或勢力的發生都呈現一種週期性,且彼此互相關聯。舉個例子,各國的教育程度會影響到它們的生產力水準,而生產力水準會影響到它們與其他國家之間的貿易水準,與他國的貿易水準又會影響到保護貿易路線所需的軍事實力強度,而那些面向又會共同影響到它們的通貨與其他市場,最後那些市場則會影響到其他很多事。當那些面向同步波動,將構成橫跨多年的經濟與政治週期--例如一個非常成功的帝國或朝代,可能會歷經兩百至三百年之久的週期。我研究過的所有帝國與朝代,都是順著一個典型的「帝國興衰大週期」興起與衰敗,而由於那個週期有著清晰的里程碑,因此我們才得以釐清我們目前處於大週期的什麼位置。
這個「帝國興衰大週期」製造了在:1)和平與繁榮時期與2)蕭條、革命與戰爭時期之間來回擺盪的起伏。在和平與繁榮時期,偉大的創造力與生產力使生活水準大幅提升,而在蕭條、革命與戰爭時期,則會爆發許多因財富與勢力而起的征戰,很多財富、生命及我們珍視的其他事物因此遭到大規模破壞。我發現和平/創造力時期的延續時間長於蕭條/革命/戰爭時期,通常這兩種時期的延續時間比為五:一,所以我們可以說蕭條/革命/戰爭時期是正常的和平/創造力時期之間的過渡期。
雖然對多數人來說,和平/創造力時期當然更輕鬆愉快,但上述所有現實狀況都有促成演化的目的,所以,廣義來說,這些現實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經濟蕭條/革命/戰爭時期的確會造成很大的破壞,但這些時期卻也像淨化風暴(cleansing storms),能去除許多弱點與不節制(例如過多債務),並回歸更健全的基本面,重新站穩腳步,雖然這個過程難免痛苦,最終卻能開創一個全新的開始。等到衝突獲得解決,勢力誰屬就會變得一目了然,而由於此時多數民眾迫切渴望和平的到來,所以大家會產生一股創造新貨幣、經濟與政治體系─合起來就是一套全新的世界秩序─以及促進下一個和平/創造力時期的決心。「帝國興衰大週期」當中包含很多其他週期。舉個例子,有延續大約一百年的長期債務週期,還有延續大約十年的短期債務週期。這種短期週期當中還包含許多較長的繁榮擴張時期以及打斷這些繁榮期的較短暫衰退期,而在這些更短的週期中,又有更加短暫的週期等…依此類推。
【摘錄1】引言
未來的時代將和我們一生的所見所聞截然不同,只不過,類似的情境早就在歷史上發生過許多次。
為什麼我知道這個道理?因為歷史向來如此。約莫過去五十年間,為了善加履行工作上的職責,我必須設法了解不同國家為什麼成功與失敗,並釐清導致國家成敗的最重要因素。這個探究歷程讓我領悟到一個道理:若想預見並妥善應對我未曾經歷的各種情境,必須盡可能研究歷史上的大量類似個案。因為唯有如此,我才能了解促使那些情境發生的機制,而一旦了解那些機制,我便得以歸納出妥善因應各種情境的原則。
幾年前,我觀察到許多終我一生未曾發生過,但歷史上曾多次發生的重大發展正開始醞釀。最重要的是,我目睹了幾個不尋常事件同時匯聚,包括:鉅額債務與零利率(或接近零利率)促使世界三大準備通貨國大量印製鈔票;各國的財富、政治與價值觀鴻溝擴大到約莫一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狀態,並導致各國國內發生大規模政治與社會衝突,尤其是美國;以及世界新強權(中國)的崛起對當前世界強權(美國)與現有世界秩序所造成的挑戰等。在歷史上,前一次的類似情境是在1930年至1945年期間發生。這個相似性讓我相當憂心。
我知道除非我深入研究歷史上的類似時期,否則不可能真正理解那幾年所發生的一切,更無法因應迎面而來的各種狀況。那就是這份研究的緣起--這份研究的目的是要探討歷史上各個帝國、它們的準備通貨及其市場的興起與衰敗。換言之,為了系統化地理解眼前發生的狀況,並揣摩未來幾年的可能發展,我需要研究曾在歷史上導致眾多相似個案發生的背景機制--例如在1930年至1945年期間、荷蘭與英國帝國的興衰,中國各個朝代的興衰等,究竟是什麼樣的機制所造成。2019年新型冠狀肺炎(COVID-19)大流行之際,我正沈浸在那些研究當中-,而這場大流行傳染病正好也是我一生當中未曾遭遇過,但在歷史上曾多次發生的另一種重大事件。於是,我順勢將過去曾發生的大流行傳染病也納入這份研究;而開始研究大流行傳染病後,我又聯想到,我應該也將突如其來的大自然傑作--疾病、饑荒和洪澇--視為可能造成帝國興衰的重大事件,因為不管是以任何標準來衡量,那些類罕見的突發性大自然傑作所造成的衝擊,都比大規模經濟蕭條與戰爭更加嚴重。
我透過研究歷史的過程發現,歷史通常是經由相對定義明確的生命週期發生,就像有機體的生命週期,在一代接一代的過程中不斷進化。事實上,我們可將全體人類的歷史與未來,視為所有個人隨著時間而不斷進化的人生故事的聚合體。這些浮光掠影般的個人故事在我眼前匯集在一起,變成一個自有歷史記載以來一路延續迄今的故事;這是一個包羅萬象的故事,而且故事內容迄今仍持續進化,在此同時,相同的事物也一次又一次地基於大致相同的理由反覆發生。透過這份研究,我觀察到歷史上有許多環環相扣的個案一同進化,也從中發現支配著這些個案的型態與因果關係,並因而得以根據我透過那些觀察所領略到的教訓,想像未來的可能發展。在歷史上,這些事件發生過很多次,它們既屬於許多帝國興衰週期的一部分,也體現了那些帝國的多數面貌(例如它們的教育程度、生產力水準、與其他國家之間的貿易水準、軍事、通貨以及其他市場等)。
這些面向或勢力的發生都呈現一種週期性,且彼此互相關聯。舉個例子,各國的教育程度會影響到它們的生產力水準,而生產力水準會影響到它們與其他國家之間的貿易水準,與他國的貿易水準又會影響到保護貿易路線所需的軍事實力強度,而那些面向又會共同影響到它們的通貨與其他市場,最後那些市場則會影響到其他很多事。當那些面向同步波動,將構成橫跨多年的經濟與政治週期--例如一個非常成功的帝國或朝代,可能會歷經兩百至三百年之久的週期。我研究過的所有帝國與朝代,都是順著一個典型的「帝國興衰大週期」興起與衰敗,而由於那個週期有著清晰的里程碑,因此我們才得以釐清我們目前處於大週期的什麼位置。
這個「帝國興衰大週期」製造了在:1)和平與繁榮時期與2)蕭條、革命與戰爭時期之間來回擺盪的起伏。在和平與繁榮時期,偉大的創造力與生產力使生活水準大幅提升,而在蕭條、革命與戰爭時期,則會爆發許多因財富與勢力而起的征戰,很多財富、生命及我們珍視的其他事物因此遭到大規模破壞。我發現和平/創造力時期的延續時間長於蕭條/革命/戰爭時期,通常這兩種時期的延續時間比為五:一,所以我們可以說蕭條/革命/戰爭時期是正常的和平/創造力時期之間的過渡期。
雖然對多數人來說,和平/創造力時期當然更輕鬆愉快,但上述所有現實狀況都有促成進化的目的,所以,廣義來說,這些現實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經濟蕭條/革命/戰爭時期的確會造成很大的破壞,但這些時期卻也像淨化風暴(cleansing storms),能去除許多弱點與不節制(例如過多債務),並回歸更健全的基本面,重新站穩腳步,雖然這個過程難免痛苦,最終卻能開創一個全新的開始。等到衝突獲得解決,勢力誰屬就會變得一目了然,而由於此時多數民眾迫切渴望和平的到來,所以大家會產生一股創造新貨幣、經濟與政治體系─合起來就是一套全新的世界秩序─以及促進下一個和平/創造力時期的決心。「帝國興衰大週期」當中包含很多其他週期。舉個例子,有延續大約一百年的長期債務週期,還有延續大約十年的短期債務週期。這種短期週期當中還包含許多較長的繁榮擴張時期以及打斷這些繁榮期的較短暫衰退期,而在這些更短的週期中,又有更加短暫的週期等…依此類推。
但願你還沒有被這些週期論點搞得頭昏腦脹,總之,我想傳達的重點是,當長短各異的不同週期同時來到各自的起點,歷史的板塊構造就會位移,所有民眾的生活則會發聲巨大的變化。這些板塊位移有時非常可怕,有時則妙不可言。那些狀況未來肯定會發生,而且,多數人肯定無法預見到那些狀況的到來。換言之,●在一個週期裡,各種狀況由某個極端擺盪到另一個極端是常態,而非例外。以一整個世紀的漫長期間來說,沒有發生過至少一次熱絡/和諧/繁榮期與一次蕭條/內戰/革命期的國家可說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們應該預期這兩種情況必然會發生。然而,綜觀歷史,多數民眾卻一向認為(且目前依舊做如是想)未來的樣貌看起來將和不久前的過去大同小異。那是因為●一如很多情況,真正的大榮景時期以及真正的大衰退時期一生大約只會發生一次,所以除非你研究過許多世代的歷史型態,否則當你碰上那種大規模的興衰,你一定會感到非常詫異且措手不及。總之,由於「妙不可言」的時期和「非常可怕」的時期之間的擺盪往往距離遙遠,●因此,可以想見我們將遭遇的未來很有可能和多數人的預期大不相同。
舉個例子,我父親和多數與他共同經歷過大蕭條與二次世界大戰的同儕,壓根兒想不到戰後會發展出那麼亮麗的經濟榮景,因為那個發展和他們早先的經歷大不相同。基於那些長輩的經驗,我可以理解為何他們從未想過要舉債,也從不打算將辛苦賺來的錢投入股票市場,因此,他們會錯過許多榮景期獲利機會也是可以理解的。相似的,我也理解為何幾十年後只體驗過債務融資榮景、從未經歷過經濟蕭條與戰爭的人,會為了從事投機活動而大量舉債,並認為經濟蕭條與戰爭不可置信。貨幣也是一樣的道理:二次大戰後,貨幣曾是「硬性」的(也就是連結到黃金),但到了1970年代,為了迎合貸款需求並防止許多實體破產,各國政府紛紛將貨幣變成「軟性」的(也就是法幣〔fiat〕)。這個發展導致我寫這本書當下的多數民眾將「借更多債」視為理所當然,即使在歷史上,舉債與債務融資型榮景曾經引發經濟蕭條與許多內部及外部衝突。
以這種方式來理解歷史後,我也不由得產生一些疑問,而這些疑問的解答能為我們提供一窺未來可能樣貌的寶貴線索。舉個例子,在我一生當中,美元一直是世界的準備通貨、貨幣政策向來是能有效提振經濟的工具、而民主與資本主義向來被廣泛視為較優越的政治與經濟體系。問題是,所有研究過歷史的人都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政府體系、經濟體系、通貨與帝國能長生不死,可是儘管有這個認知,每當那些政府體系、經濟體系、通貨和帝國真的衰敗時,每一個人卻都還是措手不及且受到嚴重損傷。這種令人扼腕的狀況自然讓我不由得反躬自省:我和我關心的人要如何知道我們是否正進入那樣一個蕭條/革命/戰爭時期?而我們又要如何知道要怎麼順利度過那些時期?由於我的專業責任是無論環境如何變化都要設法保護財富,所以,我當然有必要設法理解那些問題,並研擬理應能在歷史上發揮一貫效用的策略-包括能順利度過這類蹂躪期的理解和策略。
本書的目的就是要將我過去所學且曾對我有幫助的教訓傳遞給你,因為我認為這些教訓也可能助你一臂之力。在此謹將本書提供給你參考。
(中略)
但願你還沒有被這些週期論點搞得頭昏腦脹,總之,我想傳達的重點是,當長短各異的不同週期同時來到各自的起點,歷史的板塊構造就會位移,所有民眾的生活則會發聲巨大的變化。這些板塊位移有時非常可怕,有時則妙不可言。那些狀況未來肯定會發生,而且,多數人肯定無法預見到那些狀況的到來。換言之,●在一個週期裡,各種狀況由某個極端擺盪到另一個極端是常態,而非例外。以一整個世紀的漫長期間來說,沒有發生過至少一次熱絡/和諧/繁榮期與一次蕭條/內戰/革命期的國家可說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們應該預期這兩種情況必然會發生。然而,綜觀歷史,多數民眾卻一向認為(且目前依舊做如是想)未來的樣貌看起來將和不久前的過去大同小異。那是因為●一如很多情況,真正的大榮景時期以及真正的大衰退時期一生大約只會發生一次,所以除非你研究過許多世代的歷史型態,否則當你碰上那種大規模的興衰,你一定會感到非常詫異且措手不及。總之,由於「妙不可言」的時期和「非常可怕」的時期之間的擺盪往往距離遙遠,●因此,可以想見我們將遭遇的未來很有可能和多數人的預期大不相同。
舉個例子,我父親和多數與他共同經歷過大蕭條與二次世界大戰的同儕,壓根兒想不到戰後會發展出那麼亮麗的經濟榮景,因為那個發展和他們早先的經歷大不相同。基於那些長輩的經驗,我可以理解為何他們從未想過要舉債,也從不打算將辛苦賺來的錢投入股票市場,因此,他們會錯過許多榮景期獲利機會也是可以理解的。相似的,我也理解為何幾十年後只體驗過債務融資榮景、從未經歷過經濟蕭條與戰爭的人,會為了從事投機活動而大量舉債,並認為經濟蕭條與戰爭不可置信。貨幣也是一樣的道理:二次大戰後,貨幣曾是「硬性」的(也就是連結到黃金),但到了一九七〇年代,為了迎合貸款需求並防止許多實體破產,各國政府紛紛將貨幣變成「軟性」的(也就是法幣〔fiat〕)。這個發展導致我寫這本書當下的多數民眾將「借更多債」視為理所當然,即使在歷史上,舉債與債務融資型榮景曾經引發經濟蕭條與許多內部及外部衝突。
以這種方式來理解歷史後,我也不由得產生一些疑問,而這些疑問的解答能為我們提供一窺未來可能樣貌的寶貴線索。舉個例子,在我一生當中,美元一直是世界的準備通貨、貨幣政策向來是能有效提振經濟的工具、而民主與資本主義向來被廣泛視為較優越的政治與經濟體系。問題是,所有研究過歷史的人都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政府體系、經濟體系、通貨與帝國能長生不死,可是儘管有這個認知,每當那些政府體系、經濟體系、通貨和帝國真的衰敗時,每一個人卻都還是措手不及且受到嚴重損傷。這種令人扼腕的狀況自然讓我不由得反躬自省:我和我關心的人要如何知道我們是否正進入那樣一個蕭條/革命/戰爭時期?而我們又要如何知道要怎麼順利度過那些時期?由於我的專業責任是無論環境如何變化都要設法保護財富,所以,我當然有必要設法理解那些問題,並研擬理應能在歷史上發揮一貫效用的策略-包括能順利度過這類蹂躪期的理解和策略。
本書的目的就是要將我過去所學且曾對我有幫助的教訓傳遞給你,因為我認為這些教訓也可能助你一臂之力。在此謹將本書提供給你參考
(中略)
這項研究以及我如何進行這項研究
在進行這項研究前,我已經做過一個接一個的研究,而正是那些研究帶領我展開目前這項研究。更具體來說:

■研究過歷史上所有貨幣與信用週期後,我發現了長期債務與資本市場週期(通常延續大約五十至一百年),而這項發現讓我大開眼界,從此徹底改變了我看待眼前各種事態的方式。舉個例子,各國中央銀行為了回應2008年金融危機而將利率降至0%,同時還大量印鈔並購買金融資產。由於我先前已研究過1930年代的狀況,所以我了解中央銀行在九十年前大量印製鈔票與創造信用/債務的行動,如何與為何會推高金融資產價格,也了解當時大漲的金融資產促使財富鴻溝擴大,從而開啟了一個民粹主義與衝突的時代。我們發現,相同的動力已在後2008年期間再次施展它們的威力。
■2014年時,我為了制定我們的投資決策而打算預測許多國家的經濟成長率。那時我用同一個方法來研究許多個案,希望能找出驅動經濟成長的共同因素,並進而歸納出可恆久有效預測各國的十年期經濟成長率的通用指標。透過這個流程,我更深入了解為何某些國家表現優異,某些國家則表現不佳。我將這些指標結合為幾項量尺和方程式,並用這些量尺和方程式來歸納二十大經濟體的十年期經濟成長預估值(目前我們還是繼續使用這套量尺和方程式)。這份研究對我們助益良多,不僅如此,我認為這份研究也幫得上經濟政策制訂者,因為他們能透過這份研究,清楚體察這些恆久有效且放諸四海皆準的因果關係,從而得以知曉若他們改變X,將在未來發生Y影響。我也透過這個研究發現,美國的這些十年期重要經濟指標(例如教育品質與債務水準)相對中國與印度等大型新興國家正持續惡化。我們將這份研究稱為〈生產力與結構性改革:國家成功與失敗的原因,而失敗的國家又該採取什麼做為才能反敗為勝〉(“Productivity and Structural Reform: Why Countries Succeed and Fail, and What Should Be Done So Failing Countries Succeed.”請上economicprinciples.org取得這份研究報告以及上述其他所有研究報告)。
■川普在2016年當選後不久,由於已開發國家的民粹主義氛圍變得愈來愈顯而易見,我展開一份名為「民粹主義現象」(Populism: The Phenomenon)的研究。那一份研究讓我注意到,財富與價值觀鴻溝曾在1930年代引發和當前非常類似的嚴重社會及政治衝突。我也透過這份研究發現,左派民粹主義者及右派民粹主義者如何與為何變得更加民族主義、更軍國主義、更保護主義與更針鋒相對;我從中了解到這類處事方法會招致什麼樣的結果。這份研究讓我體察到,經濟/政治左派與右派份子之間的衝突有可能變得非常激烈,並對經濟體系、市場、財富和勢力造成巨大的衝擊,而這份體悟也讓我更了解當時乃至今日的種種事件發展。
■透過這些研究的進行,配合對周遭無數事態的觀察,我發現美國民眾之間的經濟狀況已有極大的落差,如果只看經濟平均值,根本無從得知這些鴻溝的存在。於是,我將經濟體系劃分為五等分--先是觀察頂層20%的所得者、接下來是其次的20%所得者等,依此類推,直至底層20%所得者的情況-並個別深入檢視這些人口的狀況。這催生了兩份研究,我透過〈我國最大的經濟、社會及政治議題:雙經濟體--頂層40%與底層60%〉(Our Biggest Economic, Social, and Political Issue: The Two Economies—The Top 40% and the Bottom 60%)研究,發現「富人」和「窮人」的景況已有巨大差異,這個發現幫助我理解兩極化與民粹主義(當時我認為者兩個現象正日益嚴重)為何會愈來愈嚴重。那些研究結果以及我和內人透過她在康乃迪克州的社區與當地學校的慈善工作所密切接觸到的現實面財富與機會鴻溝,又促使我進行第二份研究,我稱之為〈為何資本主義需要改革?如何改革資本主義?〉(Why and How Capitalism Needs to Be Reformed)研究。
■ 與此同時,透過多年來在其他國家從事國際投資業務的經驗以及我對其他國家的研究,我發現,全球經濟與地緣政治情勢正發生巨大的變遷,尤其是中國。過去三十七年來,我經常造訪中國,而且我很幸運地相當熟知中國最高政策制訂者的思維。這些直接的接觸讓我得以近距離體會他們採取各種行動的背景理由,而那些行動也確實創造了驚人的進步。這些人與他們採用的方法,確實已帶領中國成為美國在生產、貿易、技術、地緣政治與世界資本市場等方面的強大競爭者,所以,我們必須屏棄偏見,以中性的立場來檢視並理解他們如何實現這些成就。
我最新的一份研究-也就是本書的根本議題-緣起於我需要了解我一生當中從未發生過的三股巨大動力以及這些動力所引發的疑問。

1.長期債務與資本市場週期:在我們一生當中,從未有過那麼高額債務的利率降到像我撰寫本書之際那麼低的水準(或達到那麼大的負值水準)。貨幣與債務型資產的供給與需求狀況,已導致世人對貨幣與債務型資產的價值產生質疑。在2021年,以負利率計息的債務已超過16兆美元,而且為了取得彌補赤字所需的財源,有異常鉅額的額外新債務即將發行。而就在負債水準已極度堪憂之際,偏偏又有鉅額退休金與醫療債務必須因應。這些情境讓我產生一些有趣的疑問。我當然想知道,為什麼會有人願意持有負利率的債務?利率又可能繼續降到多低的水準?我還想知道,當利率已降無可降,經濟體系和市場將會發生什麼狀況?而當下一波景氣衰退不可避免到來,各國中央銀行還能再能提供多少提振力量?各國中央銀行會印更多通貨,最終導致通貨的價值下跌嗎?如果這些債務的計價通貨在利率如此低的情況下貶值,又會發生什麼狀況?這一連串疑問又進一步促使我產生另一個疑問:如果投資人逃離以世界主要準備通貨(也就是美元、歐元和日圓)計價的債務,各國中央銀行將會採取什麼行動?(如果那些投資人未來將回收的貨幣持續貶值,且他們可透過這些貨幣獲得的利率又那麼低,可以想見,他們遲早會逃離這些債務)。
準備通貨是指世界各地公認的交易與儲蓄用通貨。可印製世界首要通貨的國家(目前是美國,但誠如我們將討論的,在歷史上,享受這個優勢的國家不只一次改變)坐擁極度強大的地位,而以這項世界準備通貨計價的債務(也就是目前的美元計價債務),更是世界各地資本市場與經濟體系的最基本組成結構。不過,過去的所有準備通貨,最終都失去準備通貨的地位,而且這樣的變化一旦發生,經常導致原本享受這項特殊權力的國家遭受極大的損傷。有鑑於此,我也想知道,作為當前世界主要準備通貨的美元,是否會有跌落神壇的一天?那一天將在何時到來?會是什麼原因導致它淪落?哪一項通貨可能會取代它?而一旦美元跌落神壇,又會對我們所知道的世界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2.內部秩序與失序週期:此時此刻的財富、價值觀與政治鴻溝,已遠大於我一生當中的所有時刻。研究過兩極化程度也相當嚴重的一九三〇年代與其他早期年代後,我領悟到哪一方(即左派或右派)勝出一定會對經濟體系與市場造成極大的衝擊。於是,我自然而然想要知道,今日的鴻溝將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在仔細檢視歷史後,我搞懂一個道理:●當財富與價值觀鴻溝非常大,且經濟又不巧陷入衰退期,便很可能會衍生很多和經濟資源分配方式有關的激烈衝突。當經濟不可避免地再次衰退,民眾和政策制訂者之間將如何互動?由於各國中央銀行充分降息以提振經濟的能力終究是有極限的,因此,我對這個問題特別感到憂慮。除了這些傳統工具缺乏效率,印鈔票與購買金融資產(目前稱為「量化寬鬆」〔quantitative easing〕)也使財富鴻溝擴大,因為中央銀行購買金融資產的行為會推高金融資產價格,並使持有較多金融資產的有錢人獲得比窮人更多的利益。未來那又將會如何發展?

3.外部秩序與失序週期:美國正面臨一個真正勢均力敵的強權,這個狀況是我一生首見(蘇聯只是軍事上與美國勢均力敵的對手,但在經濟上,它從來不是美國的對手)。中國在多數方面已成為美國的競爭對手,更重要的是,在多數方面,中國正以比美國更快的速度變得更加強大。如果現有的趨勢延續,中國將在能使一個帝國掌握支配地位的多數最重要領域勝過美國;或者就最低限度來說,中國至少將成為一個值得美國敬畏的競爭對手。我一生的多數時間都是用來近距離觀察這兩個國家,而我認為目前這兩國的衝突正在加速,尤其是在貿易、技術、地緣政治、資本等領域,還有與經濟/政治/社會意識型態上的衝突。因此,我不由自主地想知道,未來幾年這些衝突將會如何發展?世界秩序又會因這些衝突而產生什麼變化?而這一切的一切,又會對每一個人產生什麼影響?
這項研究以及我如何進行這項研究
在進行這項研究前,我已經做過一個接一個的研究,而正是那些研究帶領我展開目前這項研究。更具體來說:

■研究過歷史上所有貨幣與信用週期後,我發現了長期債務與資本市場週期(通常延續大約五十至一百年),而這項發現讓我大開眼界,從此徹底改變了我看待眼前各種事態的方式。舉個例子,各國中央銀行為了回應2008年金融危機而將利率降至0%,同時還大量印鈔並購買金融資產。由於我先前已研究過1930年代的狀況,所以我了解中央銀行在九十年前大量印製鈔票與創造信用/債務的行動,如何與為何會推高金融資產價格,也了解當時大漲的金融資產促使財富鴻溝擴大,從而開啟了一個民粹主義與衝突的時代。我們發現,相同的動力已在後2008年期間再次施展它們的威力。
■2014年時,我為了制定我們的投資決策而打算預測許多國家的經濟成長率。那時我用同一個方法來研究許多個案,希望能找出驅動經濟成長的共同因素,並進而歸納出可恆久有效預測各國的十年期經濟成長率的通用指標。透過這個流程,我更深入了解為何某些國家表現優異,某些國家則表現不佳。我將這些指標結合為幾項量尺和方程式,並用這些量尺和方程式來歸納二十大經濟體的十年期經濟成長預估值(目前我們還是繼續使用這套量尺和方程式)。這份研究對我們助益良多,不僅如此,我認為這份研究也幫得上經濟政策制訂者,因為他們能透過這份研究,清楚體察這些恆久有效且放諸四海皆準的因果關係,從而得以知曉若他們改變X,將在未來發生Y影響。我也透過這個研究發現,美國的這些十年期重要經濟指標(例如教育品質與債務水準)相對中國與印度等大型新興國家正持續惡化。我們將這份研究稱為〈生產力與結構性改革:國家成功與失敗的原因,而失敗的國家又該採取什麼做為才能反敗為勝〉(“Productivity and Structural Reform: Why Countries Succeed and Fail, and What Should Be Done So Failing Countries Succeed.”請上economicprinciples.org取得這份研究報告以及上述其他所有研究報告)。
■川普在2016年當選後不久,由於已開發國家的民粹主義氛圍變得愈來愈顯而易見,我展開一份名為「民粹主義現象」(Populism: The Phenomenon)的研究。那一份研究讓我注意到,貧富與價值觀差距曾在1930年代引發和當前非常類似的嚴重社會及政治衝突。我也透過這份研究發現,左派民粹主義者及右派民粹主義者如何與為何變得更加民族主義、更軍國主義、更保護主義與更針鋒相對;我從中了解到這類處事方法會招致什麼樣的結果。這份研究讓我體察到,經濟/政治左派與右派份子之間的衝突有可能變得非常激烈,並對經濟體系、市場、財富和勢力造成巨大的衝擊,而這份體悟也讓我更了解當時乃至今日的種種事件發展。
■透過這些研究的進行,配合對周遭無數事態的觀察,我發現美國民眾之間的經濟狀況已有極大的落差,如果只看經濟平均值,根本無從得知這些鴻溝的存在。於是,我將經濟體系劃分為五等分--先是觀察頂層20%的所得者、接下來是其次的20%所得者等,依此類推,直至底層20%所得者的情況-並個別深入檢視這些人口的狀況。這催生了兩份研究,我透過〈我國最大的經濟、社會及政治議題:雙經濟體--頂層40%與底層60%〉(Our Biggest Economic, Social, and Political Issue: The Two Economies—The Top 40% and the Bottom 60%)研究,發現「富人」和「窮人」的景況已有巨大差異,這個發現幫助我理解兩極化與民粹主義(當時我認為者兩個現象正日益嚴重)為何會愈來愈嚴重。那些研究結果以及我和內人透過她在康乃迪克州的社區與當地學校的慈善工作所密切接觸到的現實面財富與機會鴻溝,又促使我進行第二份研究,我稱之為〈為何資本主義需要改革?如何改革資本主義?〉(Why and How Capitalism Needs to Be Reformed)研究。
■ 與此同時,透過多年來在其他國家從事國際投資業務的經驗以及我對其他國家的研究,我發現,全球經濟與地緣政治情勢正發生巨大的變遷,尤其是中國。過去三十七年來,我經常造訪中國,而且我很幸運地相當熟知中國最高政策制訂者的思維。這些直接的接觸讓我得以近距離體會他們採取各種行動的背景理由,而那些行動也確實創造了驚人的進步。這些人與他們採用的方法,確實已帶領中國成為美國在生產、貿易、技術、地緣政治與世界資本市場等方面的強大競爭者,所以,我們必須屏棄偏見,以中性的立場來檢視並理解他們如何實現這些成就。
我最新的一份研究-也就是本書的根本議題-緣起於我需要了解我一生當中從未發生過的三股巨大動力以及這些動力所引發的疑問。
1.長期債務與資本市場週期:在我們一生當中,從未有過那麼高額債務的利率降到像我撰寫本書之際那麼低的水準(或達到那麼大的負值水準)。貨幣與債務型資產的供給與需求狀況,已導致世人對貨幣與債務型資產的價值產生質疑。在2021年,以負利率計息的債務已超過16兆美元,而且為了取得彌補赤字所需的財源,有異常鉅額的額外新債務即將發行。而就在負債水準已極度堪憂之際,偏偏又有鉅額退休金與醫療債務必須因應。這些情境讓我產生一些有趣的疑問。我當然想知道,為什麼會有人願意持有負利率的債務?利率又可能繼續降到多低的水準?我還想知道,當利率已降無可降,經濟體系和市場將會發生什麼狀況?而當下一波景氣衰退不可避免到來,各國中央銀行還能再能提供多少提振力量?各國中央銀行會印更多通貨,最終導致通貨的價值下跌嗎?如果這些債務的計價通貨在利率如此低的情況下貶值,又會發生什麼狀況?這一連串疑問又進一步促使我產生另一個疑問:如果投資人逃離以世界主要準備通貨(也就是美元、歐元和日圓)計價的債務,各國中央銀行將會採取什麼行動?(如果那些投資人未來將回收的貨幣持續貶值,且他們可透過這些貨幣獲得的利率又那麼低,可以想見,他們遲早會逃離這些債務)。
2.準備通貨是指世界各地公認的交易與儲蓄用通貨。可印製世界首要通貨的國家(目前是美國,但誠如我們將討論的,在歷史上,享受這個優勢的國家不只一次改變)坐擁極度強大的地位,而以這項世界準備通貨計價的債務(也就是目前的美元計價債務),更是世界各地資本市場與經濟體系的最基本組成結構。不過,過去的所有準備通貨,最終都失去準備通貨的地位,而且這樣的變化一旦發生,經常導致原本享受這項特殊權力的國家遭受極大的損傷。有鑑於此,我也想知道,作為當前世界主要準備通貨的美元,是否會有跌落神壇的一天?那一天將在何時到來?會是什麼原因導致它淪落?哪一項通貨可能會取代它?而一旦美元跌落神壇,又會對我們所知道的世界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3.內部有序與混亂週期:此時此刻的貧富、價值觀與政治差距,已遠大於我一生當中的所有時刻。研究過兩極化程度也相當嚴重的一九三〇年代與其他早期年代後,我領悟到哪一方(即左派或右派)勝出一定會對經濟體系與市場造成極大的衝擊。於是,我自然而然想要知道,今日的鴻溝將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在仔細檢視歷史後,我搞懂一個道理:●當貧富與價值觀鴻溝非常大,且經濟又不巧陷入衰退期,便很可能會衍生很多和經濟資源分配方式有關的激烈衝突。當經濟不可避免地再次衰退,民眾和政策制訂者之間將如何互動?由於各國中央銀行充分降息以提振經濟的能力終究是有極限的,因此,我對這個問題特別感到憂慮。除了這些傳統工具缺乏效率,印鈔票與購買金融資產(目前稱為「量化寬鬆」〔quantitative easing〕)也使財富鴻溝擴大,因為中央銀行購買金融資產的行為會推高金融資產價格,並使持有較多金融資產的有錢人獲得比窮人更多的利益。未來那又將會如何發展?
4.外部有序與混亂週期:美國正面臨一個真正勢均力敵的強權,這個狀況是我一生首見(蘇聯只是軍事上與美國勢均力敵的對手,但在經濟上,它從來不是美國的對手)。中國在多數方面已成為美國的競爭對手,更重要的是,在多數方面,中國正以比美國更快的速度變得更加強大。如果現有的趨勢延續,中國將在能使一個帝國掌握支配地位的多數最重要領域勝過美國;或者就最低限度來說,中國至少將成為一個值得美國敬畏的競爭對手。我一生的多數時間都是用來近距離觀察這兩個國家,而我認為目前這兩國的衝突正在加速,尤其是在貿易、技術、地緣政治、資本等領域,還有與經濟/政治/社會意識型態上的衝突。因此,我不由自主地想知道,未來幾年這些衝突將會如何發展?世界秩序又會因這些衝突而產生什麼變化?而這一切的一切,又會對每一個人產生什麼影響?
【摘錄2】第13章  美中關係與戰爭

本章我將檢視,美中自覺目前處於什麼地位,及它對美中關係的意義。美中目前在若干領域是對立的強國,在這些領域裡陷入了「衝突」或「戰爭」,所以我打算談一談這些方面的現狀。基於這些大半只是傳統舊衝突的新版本(如傳統科技戰中的新科技,傳統軍事戰中的新武器等等),我會在歷史重複發生的脈絡中,並根據我研究這些個案,學到的歷久彌新的普世原則,來檢視它們。我會探討可考慮的可能性範圍,但不會預測未來的發展。那將留在本書最後一章。本章我也會比只是傳達事實,略微前進一步到分享意見(分享我不確定的推測)。

本章以中美關係為主,但其實總經投資人(macro investors,或宏觀投資人)及全球政策制訂者所玩的遊戲,就像多維棋戲,需要每一玩家考慮許多方位,及一起下這盤棋的關鍵玩家(國家)可能的行動,每一玩家為下好每一步棋,有諸多考慮(經濟、政治、軍事等等)必須加以衡量。在當前的多維遊戲中,目前其他相關玩家有俄、日、印度、其他亞洲國家、澳大利亞、歐洲國家等,它們全都要考慮許多事項及選民,以決定其行動。而從我玩的棋戲:全球全方位投資中,我很清楚要同時考慮所有相關部分,以做出贏的決策,有多麼複雜。我也知道我做投資的複雜度,不及握有權力者那麼高,也接觸不到像他們那麼充分的資訊,所以我要是認為,我對全球情勢知道的比他們多,也懂得最的好應對法,就屬自大了。基於這些原因,我是謙遜地提出個人看法。說過不足之處後,我再告訴各位,從各種戰爭的角度,我是怎麼看待美中關係及全球環境,我將和盤托出,毫無保留。

美中目前所處地位
依我所見,美中兩國及其領袖處於目前的地位,是命運及其在大循環中的呈現所導致。美國因此經歷了相輔相成的大循環成功,以至行事過度而在某些領域趨於沒落。同樣地中國因此經歷了負向的大循環衰落,以致產生不可忍受的惡劣環境,導致革命性改變,而使中國來到目前所處的相輔相成上升階段。所以基於所有典型因素,美國似在走下坡,中國似在興起中。
命運及負債大循環使美國現在進入長期債務循環的晚期,欠債太多,卻仍需要快速增加更多負債,但無法以硬貨幣償還。因此美國必須以循環末期的典型方式,將債務轉為通貨,以印鈔彌補政府的赤字。很諷刺、也不足為奇的是,美國處於這不利地位,正是成功引來過剩的後果。譬如因為美國在全球大成功,使美元成為全球首要儲備貨幣,美國人因而可向世界他國(含中國)借來過多的錢,以致美國處於積欠他國(含中國)許多錢的虛弱地位,那些國家則因持有負債過度國的債務而地位不穩,債務國的欠款還在快速增加,並將債款轉為通貨,使得付給債權國的實質利率是很大的負數。換句話說,中國因典型的儲備貨幣循環,想要存下很多全球首要儲備貨幣,於是它借出太多錢,給想借入太多錢的美國人,造成目前美中交戰時,處於尷尬的債權人與債務人關係。
命運與財富循環運行的方式,尤其在資本主義下,會使誘因及資源都投入,能令美國人大幅進步並創造大財富之處,最後造成龐大貧富差距,目前正引起衝突,威脅到國內秩序及美國維持強大所需的生產力。中國以往是因債務和貨幣缺失,引發典型財政崩潰,加以內部衝突、與外國勢力衝突,才會在正逢美國上升時,中國的大循環卻步入財政衰弱階段,當此可怕狀況發展到極至,便促成革命性變化,最後產生採取激勵及市場/資本主義做法,使得中國大大進步,財富大量累積,也出現懸殊貧富差距,可想而知中國會日益關心此事。
命運及全球實力循環運行方式,同樣已使美國處於必須抉擇的不幸處境,是要戰鬥維持地位和現行世界秩序,還是要退卻。舉例來說,由於美國在二戰時贏得太平洋戰爭,因此它責無旁貸必須抉擇是否要保衛台灣,而大部分美國人不知道台灣在哪裡,或怎麼拼出台灣。即便不符經濟原則,但命運及全球實力循環,促成美國現今在70多國設有軍事基地,以防衛美國的世界秩序。
˙歷史顯示,所有國家的成功都依賴於國力持續增強,卻不致過度而使國家邁向衰亡。真正成功的國家都能夠維持長達二、三百年,但沒有國家能夠永久持續。
至此我們已看過以往五百年的歷史,尤其著重於荷、英、美的儲備貨幣帝國的興衰循環,也略讀過中國一千四百年來的歷朝歷代,一路談到現在。我這麼做的目的,是要把當前的情勢,放在一路演變到現在的大局脈絡中來看,看出事態發展的因果模式,以便把現狀看得更清楚。現在我們要縮小範圍,更仔細地檢視現狀,但不可忘了大局。在縮小範圍之際,回顧時看似微不足道的事:華為、制裁香港、關閉領事館,戰艦移航,前所未有的貨幣政策、政治鬥爭、社會衝突等等,在發生時會顯得更為嚴重。我們將發現這種事將天天紛至沓來。若要一一檢視,每一件的篇幅都不止一章,我不打算這麼做,但我要討論重點議題。
歷史教導我們,戰爭有5大類型:1)貿易/經濟戰、2)科技戰、3)地緣政治戰、4)資本戰、5)軍事戰。我要再加上6)文化戰及7)自我戰。凡是明智的人都情願不要發生這些「戰爭」,而選擇合作,但我們必須務實地承認,那些戰爭目前存在。我們應該運用歷史前例,及在當前事件發生時,對實際發展的了解,來思考接下來最可能發生什麼,如何妥善因應。

我們看到這些戰爭,目前正以不同程度進行著。請勿誤解那些是個別衝突,反而應視為是由一個發展中的大衝突,衍生出來的相互關聯的衝突。在關注這些戰爭時,我們需要觀察並設法理解,交戰各方的戰略目標:例如是想要加速衝突(有些美國人認為這是美國的上策,因為中國實力的成長步調較快,時間對中國有利),還是試圖緩和衝突(因為有一方認為,不打仗對本國比較好)?重要的是,為防止衝突升高到失控,兩國領導人應清楚表明,標示衝突嚴重程度變化的「紅線」及「引爆線」是什麼。
我們且謹記歷史及歷史提供的原則,現在來檢視這幾類戰爭。
(中略)
【摘錄2】第13章  美中關係與戰爭

本章我將檢視,美中自覺目前處於什麼地位,及它對美中關係的意義。美中目前在若干領域是對立的強國,在這些領域裡陷入了「衝突」或「戰爭」,所以我打算談一談這些方面的現狀。基於這些大半只是傳統舊衝突的新版本(如傳統科技戰中的新科技,傳統軍事戰中的新武器等等),我會在歷史重複發生的脈絡中,並根據我研究這些個案,學到的歷久彌新的普世原則,來檢視它們。我會探討可考慮的可能性範圍,但不會預測未來的發展。那將留在本書最後一章。本章我也會比只是傳達事實,略微前進一步到分享意見(分享我不確定的推測)。
本章以中美關係為主,但其實總經投資人(macro investors)及全球政策制訂者所玩的遊戲,就像多維棋戲,需要每一玩家考慮許多方位,及一起下這盤棋的關鍵玩家(國家)可能的行動,每一玩家為下好每一步棋,有諸多考慮(經濟、政治、軍事等等)必須加以衡量。在當前的多維遊戲中,目前其他相關玩家有俄、日、印度、其他亞洲國家、澳大利亞、歐洲國家等,它們全都要考慮許多事項及選民,以決定其行動。而從我玩的棋戲:全球全方位投資中,我很清楚要同時考慮所有相關部分,以做出贏的決策,有多麼複雜。我也知道我做投資的複雜度,不及握有權力者那麼高,也接觸不到像他們那麼充分的資訊,所以我要是認為,我對全球情勢知道的比他們多,也懂得最的好應對法,就屬自大了。基於這些原因,我是謙遜地提出個人看法。說過不足之處後,我再告訴各位,從各種戰爭的角度,我是怎麼看待美中關係及全球環境,我將和盤托出,毫無保留。

美中目前所處地位
依我所見,美中兩國及其領袖處於目前的地位,是命運及其在大循環中的呈現所導致。美國因此經歷了相輔相成的大循環成功,以至行事過度而在某些領域趨於沒落。同樣地中國因此經歷了負向的大循環衰落,以致產生不可忍受的惡劣環境,導致革命性改變,而使中國來到目前所處的相輔相成上升階段。所以基於所有典型因素,美國似在走下坡,中國似在興起中。
命運及負債大循環使美國現在進入長期債務循環的晚期,欠債太多,卻仍需要快速增加更多負債,但無法以硬貨幣償還。因此美國必須以循環末期的典型方式,將債務轉為通貨,以印鈔彌補政府的赤字。很諷刺、也不足為奇的是,美國處於這不利地位,正是成功引來過剩的後果。譬如因為美國在全球大成功,使美元成為全球首要儲備貨幣,美國人因而可向世界他國(含中國)借來過多的錢,以致美國處於積欠他國(含中國)許多錢的虛弱地位,那些國家則因持有負債過度國的債務而地位不穩,債務國的欠款還在快速增加,並將債款轉為通貨,使得付給債權國的實質利率是很大的負數。換句話說,中國因典型的儲備貨幣循環,想要存下很多全球首要儲備貨幣,於是它借出太多錢,給想借入太多錢的美國人,造成目前美中交戰時,處於尷尬的債權人與債務人關係。
命運與財富循環運行的方式,尤其在資本主義下,會使誘因及資源都投入,能令美國人大幅進步並創造大財富之處,最後造成龐大貧富差距,目前正引起衝突,威脅到國內秩序及美國維持強大所需的生產力。中國以往是因債務和貨幣缺失,引發典型財政崩潰,加以內部衝突、與外國勢力衝突,才會在正逢美國上升時,中國的大循環卻步入財政衰弱階段,當此可怕狀況發展到極至,便促成革命性變化,最後產生採取激勵及市場/資本主義做法,使得中國大大進步,財富大量累積,也出現懸殊貧富差距,可想而知中國會日益關心此事。
命運及全球實力循環運行方式,同樣已使美國處於必須抉擇的不幸處境,是要戰鬥維持地位和現行世界秩序,還是要退卻。舉例來說,由於美國在二戰時贏得太平洋戰爭,因此它責無旁貸必須抉擇是否要保衛台灣,而大部分美國人不知道台灣在哪裡,或怎麼拼出台灣。即便不符經濟原則,但命運及全球實力循環,促成美國現今在70多國設有軍事基地,以防衛美國的世界秩序。
˙歷史顯示,所有國家的成功都依賴於國力持續增強,卻不致過度而使國家邁向衰亡。真正成功的國家都能夠維持長達二、三百年,但沒有國家能夠永久持續。
至此我們已看過以往五百年的歷史,尤其著重於荷、英、美的儲備貨幣帝國的興衰循環,也略讀過中國一千四百年來的歷朝歷代,一路談到現在。我這麼做的目的,是要把當前的情勢,放在一路演變到現在的大局脈絡中來看,看出事態發展的因果模式,以便把現狀看得更清楚。現在我們要縮小範圍,更仔細地檢視現狀,但不可忘了大局。在縮小範圍之際,回顧時看似微不足道的事:華為、制裁香港、關閉領事館,戰艦移航,前所未有的貨幣政策、政治鬥爭、社會衝突等等,在發生時會顯得更為嚴重。我們將發現這種事將天天紛至沓來。若要一一檢視,每一件的篇幅都不止一章,我不打算這麼做,但我要討論重點議題。
歷史教導我們,戰爭有5大類型:1)貿易/經濟戰、2)科技戰、3)地緣政治戰、4)資本戰、5)軍事戰。我要再加上6)文化戰及7)自我戰。凡是明智的人都情願不要發生這些「戰爭」,而選擇合作,但我們必須務實地承認,那些戰爭目前存在。我們應該運用歷史前例,及在當前事件發生時,對實際發展的了解,來思考接下來最可能發生什麼,如何妥善因應。
我們看到這些戰爭,目前正以不同程度進行著。請勿誤解那些是個別衝突,反而應視為是由一個發展中的大衝突,衍生出來的相互關聯的衝突。在關注這些戰爭時,我們需要觀察並設法理解,交戰各方的戰略目標:例如是想要加速衝突(有些美國人認為這是美國的上策,因為中國實力的成長步調較快,時間對中國有利),還是試圖緩和衝突(因為有一方認為,不打仗對本國比較好)?重要的是,為防止衝突升高到失控,兩國領導人應清楚表明,標示衝突嚴重程度變化的「紅線」及「引爆線」是什麼。
我們且謹記歷史及歷史提供的原則,現在來檢視這幾類戰爭。
貿易/經濟戰
貿易戰跟所有戰爭一樣,可以從君子之爭,演變到危及生命,就看交手各方要打到什麼地步。
至今我們尚未看到美中貿易戰打得太嚴重。目前實行的是典型的進口關稅和進口限制,令人想起在其他類似衝突時期一再看到的舉動(如1930年的斯姆特-霍利關稅法)。我們看到貿易談判,其結果反映在受限縮的2019年「第1階段」貿易協議的暫行。如大家所見,與此次「談判」有關的是考驗彼此實力,而非訴諸國際法及裁判者(如世貿組織),以達到公平解決。打所有這類戰爭都是在考驗實力。關鍵在於考驗實力要採取什麼形式,要進行到什麼地步。
除貿易爭端外,美國對中國處理其經濟的方式,有三大經濟批判:

1.中國政府採取諸多不斷演進的干預政策與行動,旨在限制進口商品、服務及企業進入中國市場,藉此以不公平措施保護本國產業。
2.中方提供重要的政府指引、資源及法規援助給中國產業,最明顯的有,協助自外國公司取得先進科技的政策,尤其對敏感產業。
3.中國人竊取智慧財產(IP),有些竊取行動被認為受政府支持,有些則在政府直接掌控之外。

整體而言美國的回應是,設法改變中方舉措(如要求中國對美國開放市場),本身也採取同類措施(對中國關閉市場美國)。美國不會承認某些作為(如侵犯智慧財產),正如中國也不會那麼做,因為承認的公關代價太高。所有領導人在尋求人民支持其目標時,都想表現得像是舉正義大旗,為對抗邪惡敵軍而戰。所以我們會聽到雙方指控對方在為非作歹,卻不會透露自己也不惶多讓。
˙與敵人交手順利時,不難站在道德高位上。但當戰況變激烈時,就很易於將原本認為不道德的行為合理化(稱其為道德而非不道德)。當戰爭打得如火如荼時就會出現分歧,口中高唱理想主義式作為(對國內公關有用),為求勝利的實際作為卻非那麼回事。原因在於作戰時,領導人想要說服人民,「我們是好人,他們是壞人」,那是號召人民支持最有效的辦法,在某些情況下,會到人民願意為其目標去殺人或犧牲性命的程度。務實的領袖若解釋道:道德規矩是自己願意遵守的,而「戰爭無規矩可言」,「敵人怎麼打,我們也要同樣還以顏色,否則就是愚蠢地自縛手腳」,老實說,這種說法很難鼓舞人民
我相信我們已看到未來的最佳貿易協議大概是什麼狀況,而這場貿易戰愈演愈烈的風險大於趨緩,我們近期內也不會看到拜登政府在條約或關稅上有所改變。無論他們最後採取什麼作法,都將大大影響美國人和中國人,如何應對正顯現中的大循環命運。就目前看來,美國兩黨都同意一件事,或許是唯一一件,即對中國要強硬。至於要多強硬,以及究竟如何表達強硬,中國又會如何反應,目前都是未知數。
美中貿易戰可能如何惡化?
通常貿易/經濟戰最危險的部分,都發生於一國切斷他國的重要進口時。美日在二戰爆發前的個案研究(見第六章),對美中現況是有用的類比,因為地理位置和問題都相似。比如美國若切斷中國進口石油、其他必需商品、科技、其他自美國或他國的重要進口,將是戰爭升高的清晰、明顯跡象。中國同樣可能升高戰況,像是禁止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s,在中國的汽車銷量多過美國)及蘋果(Apple)等公司,或切斷美國的稀有金屬進口,那是生產許多高科技產品、汽車引擎、國防系統所必需的。我不是要說可能發生這些舉動,但我確實想表明,任一邊採取切斷重要進口之舉,都預示戰況將大為升高,有可能導致加倍嚴重的衝突。假使未發生這類情況,那局勢會照正常方向走,國際收支帳目主要將根據一國的競爭力而演變。
基於以上原因,美中尤其中國,正轉向提高國內生產及「脫鉤」(decoupling)。 習主席說,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面對保護主義升高、全球經濟走弱、國際市場萎縮的外部環境…〔中國必須〕充分發揮國內超大市場的優勢」。過去四十年中國已取得這麼做的能力。未來五年內我們應會看到,美中兩國彼此降低依賴。在未來五至十年內,中國降低可依賴美國的速度,會比美國快很多。
地緣政治戰
主權很可能是中國最大的課題,尤其牽涉到中國大陸、台灣、香港、東海南海。此外還有幾個具戰略經濟重要性的地區,像是一帶一路的相關國家。
各位可以想見,十九世紀的百年國恥及當時外國「蠻夷」的侵略,促使毛澤東一直到當前的中國領導人,具有強制動機,必須維持國界內完整的主權,取回被奪走的部分(如台灣和香港),也絕不可再那麼衰弱,以致受外來勢力擺布。中國渴望維護主權,並維持它獨特的行事之道(即文化),是中國拒絕美國要求它,改變中國內政政策的原因(如變得更民主,以不同方式對待西藏人及維吾爾人,改變對香港和台灣的作法等等)。有些中國人私下指出,他們不會規定美國應如何對待在美國國界內的人民。他們也認為歐美國家在文化上有喜歡改變他人的傾向:把本身價值、猶太-基督信仰、道德觀、處事之道,強加在他人身上,這種傾向自十字軍東征前,發展至今已超過千年。
對中國人而言,主權風險及外人強求改變的風險,形成危險的組合,可能威脅到中國照本身認為的最佳方式,盡其所能去發展的能力。中國人認為,擁有主權,以及由層級式治理架構,決定出他們認為的最佳方式,並能夠依此去執行,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關於主權問題,他們也指出有理由相信,美國要是辦得到,一定會推翻其政府,即中國共產黨,那也無法容忍。這些是我認為,中國人將誓死抵抗、捍衛到底的最大存在威脅,當美國與中國打交道,若想避免熱戰,勢必加以小心。對未涉及主權的問題,我相信中方期待,要以非暴力手段施加影響力,並避免熱戰。
最危險的主權問題很可能是台灣。許多中國人認為,美國絕不會堅持,要讓台灣與中國統一的含蓄承諾,除非是被迫這麼做。他們說,當美國出售F-16戰機及其他武器系統給台灣,看起來實在不像美國正促進中國和平統一。因此他們認為,確保中國安全和統一的唯一方式,便是擁有對抗美國的力量,希望美國在面對更強大的中國軍力時,會理智地默認。依我所理解,中國現今在那一區域的軍力較強。中國軍力增強的速度可能也較快,不過以相互保證毀滅為嚇阻力量,是最可能的狀況。因此如前面曾提到,我十分擔憂是否會出現為主權而起的戰事,尤其是否會發生「第四次台海危機」。美國會為防衛台灣而戰嗎?不確定。美國若是不戰,對中國將是很大的地緣政治勝利,對美國是很大的羞辱。那將象徵美國的太平洋帝國及在更多地方的沒落,正如英國失去蘇伊士運河,象徵不列顛帝國在中東及更多地方已告終。其隱含的意義遠超出損失本身。以英國為例,那預示了英鎊不再是儲備貨幣。美國愈明白表示要防禦台灣,一旦戰敗或退卻,羞辱就愈大。那令人擔憂,由於美國一直相當明確地表示要防禦台灣,而天意似乎不久即將帶來直接衝突。美國若戰,我相信為台灣與中國打仗而損失美國人命,在美國將大失民心,美國也很可能戰敗,所以關鍵問題在於,戰事會不會擴大。對此大家都很害怕。但願恐懼那種大戰及它造成的毀滅,就像對相互保證毀滅的恐懼一樣,將防止戰爭發生。
另一方面就我的論點而言,我相信中國有強烈意願,不要與美國發生熱戰,或被迫控制他國(不同於想要盡力擴張,並影響區域內各國)。我知道中國領導班子很清楚熱戰有多可怕,也擔憂不小心陷入其中,像一次大戰那般。只要維持得了合作關係,他們很情願那麼做。我猜測他們會樂於,把世界分為不同的勢力範圍。不過他們仍有「紅線」(可妥協的限度,若越過將導致熱戰),他們也預料將來會有挑戰更大的時刻。例如習主席在2019年新年賀詞中說:「放眼全球,我們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無論國際風雲如何變幻,中國維護國家主權和安全的信心和決心不會變。」
有關在全世界的影響力,美中各有最重視的區域,主要是根據距離遠近(距離最近的國家與區域最受關切),再就是取得基本物資(最在意被切斷重要礦產和科技),以及關切度略低的出口市場。中國人最重視的區域,首先是他們認為屬於中國的地方,其次是與邊界(中國海域)接壤之處及關鍵供應通道(一帶一路各國),或關鍵進口的供應國,第三是其他具經濟或戰略重要性的合作夥伴。
過去數年裡,中國大肆擴展在這些具戰略重要性的國家活動,尤其是一帶一路國家、資源豐富的開發中國家及某些已開發國家。這大大影響到地緣政治關係。這些活動屬經濟性活動,透過增加對標的國的投資(如貸款、購買資產、興建道路和體育館等基礎設施、為該國領導者提供軍事及其他支援等)來進行,美國卻撤回對這些地方的援助。這種經濟全球化範圍之廣,大部分國家必須好好斟酌,允許中國購買其境內資產的政策。
一般而言中國似乎想與大部分非對立國維持從屬關係,但距離中國愈近的國家,中國愈想對它們有更大影響力。大多數國家為因應這些變局,正各以不同的程度在苦思,要與美國還是與中國站在一起,距離最近的國家最需要深思此問題。我與世界各地領導人談論時,一再聽到他們說,有兩項首要考量:經濟與軍事。他們幾乎全都表示,若從經濟考量選擇,他們會選中國,因為中國在經濟上(貿易與資本流通)對他們更重要,但若要按軍事支援做選擇,則美國占優勢,不過關鍵問題是,在他們有需要時,美國是否會給予軍事保護。他們多半懷疑美國會為他們打仗,有些亞太地區的領導人更質疑,美國是否有力量打贏。
中國提供給這些國家的經濟利益很可觀,其作法與美國在二戰後大致雷同,即提供經濟利益給關鍵國家,藉以確保美國想要的關係。不過才幾年以前,美國沒有強大對手,因此美國只要簡單地表達意願,大多數國家會遵從;唯一敵對的勢力是蘇聯(後見之明看來也非多強的對手)及其盟國,還有若干經濟力不能比的開發中國家。過去幾年中國對他國的影響力在擴大,美國的影響力在減退。對多國組織也是一樣,如聯合國、國際貨幣基金(IMF)、世界銀行(World Bank)、世貿組織、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國際法庭(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等,這些多半是在美國開始領導的世界秩序時,由美國創設的。隨著美國退出這些組織,它們的力量減弱,中國卻在其中扮演更重要角色。
未來五至十年,除其他領域的脫鉤,我們也會看到有哪些國家,對這兩大強國選邊站。在金錢及軍力之外,中美如何與他國互動(如何運用軟實力),將影響這些聯盟如何形成。作風及價值觀很重要。比如在川普年代,我聽到世界各地領導人形容兩國領袖都「殘酷」。你較少聽到對拜登總統(Biden)如此評價,可是他國普遍擔憂,若不完全遵從這兩國領導人的意願會受處罰,它們對此厭惡的程度達到寧可轉投另一陣營。觀察這些聯盟將來的態勢很重要,因為如我們所見,有史以來通常都是最強大的國家被個別較弱、但集體力量大的國家聯盟所推翻。
或許該觀察的最值得玩味的是中俄關係。自從1945年世界新秩序開始以來,中、俄、美三國總是有兩國結盟,試圖抵銷或超越第三國的力量。俄中各有很多對方需要的東西(中國需要俄國的天然資源及軍事設備,俄國需要中國的資金)。又由於俄國軍力強盛,它也是很好的軍事盟友。從觀察各國在各種議題上的立場,就可開始看出大勢所趨;比如要不要讓華為進來,是站在美國還是中國那一邊。
除去國際政治風險與機會,中美當然也有很大的國內政治風險與機會。那是因為兩國都有不同派系在爭取政府控制權,其領導團隊也必然會改變,從而產生不同的政策。儘管幾乎難以預料,但不論誰主政,都會面臨目前存在的挑戰,它們正以本書討論的大循環方式逐漸顯現。每位領導人(及這些演變循環中所有其他參與者,包括我們每個人)在這些循環的不同階段上台或下台,他們(及我們)面臨勢必會遭遇的某些可能情況。史上有其他人也曾在過往循環的相同階段上下台,所以我們運用一些推理,研究這些人在類似階段的遭遇及應對之道,將可想像得出有多少可能性,即使並不完整。

資本戰
歷史告訴我們,衝突時最大風險之一,是取用自身金錢/資本的管道被切斷。這可能發生於a)敵對國舉動,b)自作自受的有害行動(如舉債太多,將貨幣貶值等),導致資金來源不願提供。第六章我討論過傳統資本戰的步驟。有些現在正被用到,而且可用得更具威力,所以必須嚴密注意。
資本戰的目標是切斷敵人的資金,因為沒錢=沒力量。
這種戰爭的程度,與衝突的嚴重性相對應。目前稱為「制裁」的資本戰有許多形式,可分為金融、經濟、外交、軍事等幾大類。每一類當中還有許多版本及應用。我不打算深入其中,因為那就離題太遠。
主要該知道的是:

●美國最大的力量來自擁有全球首要儲備貨幣,這賦予美國龐大的購買力,美國因此得以a)印全世界的錢,並在國外廣被接受,b)控制誰拿得到這些錢。
●美國正面臨失去儲備貨幣地位的風險。

美元依舊是世界主要儲備貨幣,因為貿易、全球資金交易、貨幣儲備,使用美元的比其他貨幣多很多。歷史和邏輯顯示,主要儲備貨幣被取代的速度很緩慢,理由與世界主要語言被取代很緩慢一樣,因為已經有太多人用它,它也與體制緊密結合。各種儲備貨幣現有的地位,反映在各國央行持有的數量上。

美元是全球貿易、資本流通、貨幣儲備的主宰貨幣,所以它是全球第一儲備貨幣,這使美國處於令人羡慕的地位,可以印全世界的鈔票,又可以制裁敵人。美國現在有一個制裁軍械庫,那是它用的最多的武器庫。至2019年止,美國實行了八千項針對個人、公司、政府的制裁。透過這些力量,美國可取得所需要的錢,也可藉著阻止金融機構及其他單位與對立國來往,使它們無法取得資金及信用。這些制裁絕非完美或一網打盡,但通常很有效。
美國正面臨失去儲備貨幣主宰地位的風險,原因在於:

在外國人的投資組合,如央行儲備貨幣及主權財富基金中,按照衡量持有儲備貨幣應有的規模的一些標準,以美元計價的債券數量高得離譜。
美國政府及央行以超快速度,增加美元計價的債券及貨幣數量,因此若沒有聯準會把大量美債變為現金,可能很難找到對美債的足夠需求,再者持有美債的財務誘因不具吸引力,因為美國政府支付的名目收益微不足道,實質收益更是負數。
在戰時持有債券,以做為交易媒介或財富保值,不如承平時受歡迎,所以若出現朝向戰爭的舉動,債券(保證可收回法定通貨)及法定通貨的價值,相對於其他東西就會下降。目前這還不成問題,但若戰況趨於激烈,就會成為問題。
中國持有約1兆美元美債是風險,但並非無法管理,因為那只等於(截至2021年5月)約28兆美元未償還債務的4%左右。可是其他國家意識到,對中國採取的行動也可能施加在它們身上,所以中國持有的美元資產,若遭到任何行動,都可能提高其他美元資產持有者,所認定的美債風險,那會減少對美債的需求。目前還沒有這種問題,不過看來快要成為問題。
美元得以做為儲備貨幣,主要有賴於它能在各國間自由兌換,因此若美國將來可能控制美元流通,及/或美國採取的貨幣政策,會為追求本身利益而違反全球利益,那將使各國不再那麼想擁有美元,做為首要儲備貨幣。目前無需顧慮此事,可是一旦有人提出,可能實施外匯管制,那是貨幣循環下一階段常見的情況,這就會成為問題。
受到美國制裁傷害的國家,正設法逃避制裁,或破壞美國實施制裁的力量。以俄、中為例,它們都正遭受美國制裁,也很可能在未來面臨更多制裁,它們正各自及相互合作,發展替代支付體系。中國央行已創立數位貨幣,將可降低中國對美國制裁的曝險。

沒有好的可替代貨幣的原因:

●美元(占各國央行儲備貨幣51%)有趨弱的基本因素,第十一章曾加以說明,在此即不複述。
●歐元(20%)是結構不強的法定通貨,由較小、未協調、財政較弱的多國發行,它們結合在高度分散的貨幣聯盟下,力量有限。由於歐盟(European Union)在財政、經濟、軍事上,頂多是次要強國,購買其貨幣,歐盟央行也可自由印鈔,和以此貨幣計價的債券,並不具有吸引力。
●黃金(12%)是硬貨幣,央行持有它,因為千百年來它一直運作最好,也因為它對其他資產,能有效的分散風險,尤其對法定貨幣而言。1971年以前,黃金是全球貨幣體系的根本,目前它是較不活絡的資產,因為沒有大量以黃金進行的國際貿易及資本交易,也未被用於平衡對外收支。黃金市場的規模也太小,無法以目前價格在財富中占高比例。根據法定貨幣而來的資產(信用資產),若改為根據黃金,那只會發生於放棄法定貨幣制時(歷史顯示有此可能),則將導致金價爆衝。
●日圓(6%)也是非日本人在國際上,不會廣泛使用的法定通貨,它與美元的問題相同,包括負債太多且仍快速增加,以及轉為通貨,所付的利率無吸引力。何況日本僅是中等世界經濟強國,軍力很弱。
●英鎊(5%)是現今不宜持有的法定通貨,其基本因素都相當弱,在衡量一國經濟/地緣政治實力的各項標準上,英國幾乎全都不算強。
●人民幣(2%)是唯一因基本因素,被選為儲備貨幣的法定通貨。中國有很大的潛力。它在全球貿易、全球資本流通、全球GDP的占比,與美國大致相當。中國管理其貨幣已到,對其他貨幣及對產品與服務價格相對穩定的程度,它擁有龐大外匯存底,沒有0利率及實質負利率,也未大舉印鈔,及將大量債務轉為通貨。對中國的投資增加使人民幣走強,因為購買那些投資必須用中國的貨幣。這些是正面因素。負面因素則有:中國內債相當龐大,必須加以重整;人民幣並未廣泛使用於全球貿易及金融交易;中國的清算體系不發達;錢財不允許以人民幣自由流入及流出。

因此沒有具吸引力的全球儲備貨幣與美元競爭。
˙歷史顯示,每當a)貨幣不受歡迎,b)沒有其他貨幣吸引人去持有,則貨幣幣值依舊會被低估,資金也會找到其他投資標的(如黃金、商品、股票、不動產等等)。因此不需要強勢替代貨幣,來促使某一種貨幣貶值。
情勢會變。就美中在打資本戰而言,中國貨幣及資本市場的發展,對美國有害、對中國有利。只要美國不攻擊中國貨幣及資本市場,不試圖削弱它們,且/或中國也不自傷(改變政策以使那些市場的吸引力降低),那麼中國的貨幣及資本市場很可能迅速發展,而與美國的市場愈來愈競爭。就看美國政策制訂者如何決定,是要變得更激進以設法阻斷這條發展之路,還是接受它,但那可能導致中國相對更強大,更自給自足,更不易遭美國擠壓。雖然中國傷害美元及美國資本市場的力量較弱,強化本身貨幣對它最有利,但它企圖傷害美元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如同我對研究過往循環的說明,資本戰通常會隨循環進展而趨於激烈。拿歷史案例與今日同等情況相對照,譬如以二戰前美日的動作,比較當前美中的動作,在循環前進之際應該會有幫助。
科技戰
科技戰比貿易/經濟戰嚴重許多,因為不論誰贏,它很可能也會贏得軍事戰及所有其他戰。
美中目前是世上各高科技領域的龍頭國家,而這些領域正是明日的產業。中國科技部門在國內發展快速,目標是服務中國人民,並成為全球市場上的競爭者。同時中國高度仰賴美國及他國的科技。這使美國有助長中國科技發展及競爭的弱點,也使中國有重要科技被切斷的弱點。
美國現在似是整體科技能力較強,但不同科技類別情況不一,而美國正逐漸喪失領先地位。譬如美國在先進AI晶片發展領先,但在5G落後。美國科技公司整體市值約是中國的四倍,可以約略代表美國的優勢現狀。這估計低估了中國的相對實力,因其中未納入一些民營大公司(如華為及螞蟻集團)和非公司(即政府)的科技發展,這方面中國的規模大於美國。中國最大的科技上市公司(騰訊及阿里巴巴),已是全世界第七及第八大科技公司,緊跟在美國「FAAMG」(臉書〔Facebook〕、蘋果〔Apple〕、亞馬遜〔Amazon〕、微軟〔Microsoft〕、谷歌〔Google〕某些最大市值企業之後。在若干最重要的科技領域中國是領先的。試想目前全世界最大的民用超級電腦,有40%在中國,中國也領先AI/大數據競賽、量子電腦運算/加密/通訊競賽的某些層面。也不乏在其他科技領域領先者,如金融科技:中國的電商交易及行動支付量,都是全世界排名第一,遠遠超過美國。或許有些正秘密發展的科技,連美國消息最靈通的情報單位都不知道。
中國推動科技進步,及因此得以提升決策品質,其速度很可能比美國快,因為大數據+大AI+大電腦=超強決策。中國正蒐集比美國多很多的人均數據(而中國人口是美國的四倍多),並大量投資AI及大電腦,以發揮最大用途。中國人投入這些及其他科技領域的資源,美國難以望其項背。至於供應資金,創投家及政府對中國開發者,提供幾乎無限制的金額。至於供給人才,中國大學的STEM畢業生並從事科技業的人數,約是美國的八倍。美國(儘管在某些領域落後)在整體科技上領先,當然也有一些大型創新中心,特別是頂尖大學和大科技公司。美國雖仍保有競爭力,但基於中國的科技創新能力進步更快,美國的相對位置在下降中。別忘了三十七年前我送中國領導人掌上型計算機,他們感到驚艷,如今中國不可同日而語。想像再過三十七年他們會如何。
美國為對抗中國科技威脅,有時其應對方式是阻止中國公司在美國營運(如華為),試圖減低該公司產品在國際上的採用,及透過制裁使它們得不到,從事生產所需的物品,可能影響到其生存。美國這麼做是因為中國正利用這些公司,在美國及他地從事間諜活動嗎?是由於美國擔心,它們及其他中國科技公司的競爭力更強?及/或是為了報復中國不許美國科技公司自由進入中國市場?這些固然都可討論,但毫無疑問,中國科技公司的競爭力進步較快。美國回應這種競爭威脅的對策是,以行動圍堵或消滅具威脅性的科技公司。有趣的是,美國現在正斬斷中國取得IP之路,但它不久前更有能力這麼做,因為當時美國相對擁有太多IP。中國已開始對美國採取相同舉動,美國會受害日深,因為中國的IP在許多方面愈來愈好。
說到竊取科技,一般雖同意這是一大威脅, 但這無法完全解釋對中國科技公司採取的行動。當有公司違反某國法律(如華為在美國),我們期待會依法起訴罪行,以曝光科技中被植入間諜裝置的證據。但我們看不到這些。攻擊中國科技公司的一大或較大動機,是擔心其競爭力與日俱增,但別期待政策制訂者會講出來。美國領導人無法承認,美國科技的競爭力在下滑,也說不出反對與美國人自由競爭,數百年來美國人都被教導要相信,競爭既公平,也是產生最優成果的最佳過程。
自有歷史紀錄以來,竊取IP就一直不斷發生,也向來很難防止。前面幾章曾提到,英國人曾對荷蘭人這麼做,美國人也曾對英國人這麼。「偷竊」意味著違法。當兩國在交戰,便無法律、法官或陪審團來解決爭端,做決策者也不見得會透露,做某個決定的真正理由。我並非暗指,美國強勢行動的背後是不好的理由;我不知真相如何。我只是說,真正的理由或許不全像表面上講的。為本國公司杜絕外來競爭,這種保護主義政策由來已久。華為的技術當然具威脅性,因為它在某些方面優於美國技術。再拿阿里巴巴和騰迅與美國的對等公司比一比。美國人也許要問這些公司為何不在美國競爭。那與亞馬遜及美國一些別的科技公司無法在中國自由競爭,多半屬相同原因。總而言之,科技脫鉤正在發生,這是中美更全面脫鉤的一部分,對五年後的世界樣貌會有很大影響。
科技戰若惡化會變成什麼樣子?
美國在科技上領先(雖正迅速縮減中)。因此中國目前十分依賴進口自美國及受美國影響的非美國來源的技術。這形成中國很大的弱點,從而成為美國很大的武器。最明顯的存在於先進半導體,也存在於其他科技。全球第一的晶片製造商台積電,提供中國及全世界所需的晶片,它可被美國影響,其動態是值得觀察的許多有趣動態之一,尤其因為它位在台灣。中國進口許多這類攸關國家福祉的技術,但為美國需要仰賴中國進口的好東西卻少很多。假如美國關閉中國取得重要科技的管道,將是軍事戰風險大為升高的訊號。反之未來五至十年,事情若照這一向的走勢發展,中國有變得更加獨立的態勢,科技上也將比美國強大許多,屆時我們可能看到科技脫鉤得更厲害。情況天天都在改變,持續關注很重要。
地緣政治戰
主權很可能是中國最大的課題,尤其牽涉到中國大陸、台灣、香港、東海南海。此外還有幾個具戰略經濟重要性的地區,像是一帶一路的相關國家。
各位可以想見,十九世紀的百年國恥及當時外國「蠻夷」的侵略,促使毛澤東一直到當前的中國領導人,具有強制動機,必須維持國界內完整的主權,取回被奪走的部分(如台灣和香港),也絕不可再那麼衰弱,以致受外來勢力擺布。中國渴望維護主權,並維持它獨特的行事之道(即文化),是中國拒絕美國要求它,改變中國內政政策的原因(如變得更民主,以不同方式對待西藏人及維吾爾人,改變對香港和台灣的作法等等)。有些中國人私下指出,他們不會規定美國應如何對待在美國國界內的人民。他們也認為歐美國家在文化上有喜歡改變他人的傾向:把本身價值、猶太-基督信仰、道德觀、處事之道,強加在他人身上,這種傾向自十字軍東征前,發展至今已超過千年。
對中國人而言,主權風險及外人強求改變的風險,形成危險的組合,可能威脅到中國照本身認為的最佳方式,盡其所能去發展的能力。中國人認為,擁有主權,以及由層級式治理架構,決定出他們認為的最佳方式,並能夠依此去執行,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關於主權問題,他們也指出有理由相信,美國要是辦得到,一定會推翻其政府,即中國共產黨,那也無法容忍。 這些是我認為,中國人將誓死抵抗、捍衛到底的最大存在威脅,當美國與中國打交道,若想避免熱戰,勢必加以小心。對未涉及主權的問題,我相信中方期待,要以非暴力手段施加影響力,並避免熱戰。
最危險的主權問題很可能是台灣。許多中國人認為,美國絕不會堅持,要讓台灣與中國統一的含蓄承諾,除非是被迫這麼做。他們說,當美國出售F-16戰機及其他武器系統給台灣,看起來實在不像美國正促進中國和平統一。因此他們認為,確保中國安全和統一的唯一方式,便是擁有對抗美國的力量,希望美國在面對更強大的中國軍力時,會理智地默認。依我所理解,中國現今在那一區域的軍力較強。中國軍力增強的速度可能也較快,不過以相互保證毀滅為嚇阻力量,是最可能的狀況。因此如前面曾提到,我十分擔憂是否會出現為主權而起的戰事,尤其是否會發生「第四次台海危機」。美國會為防衛台灣而戰嗎?不確定。美國若是不戰,對中國將是很大的地緣政治勝利,對美國是很大的羞辱。那將象徵美國的太平洋帝國及在更多地方的沒落,正如英國失去蘇伊士運河,象徵不列顛帝國在中東及更多地方已告終。其隱含的意義遠超出損失本身。以英國為例,那預示了英鎊不再是儲備貨幣。美國愈明白表示要防禦台灣,一旦戰敗或退卻,羞辱就愈大。那令人擔憂,由於美國一直相當明確地表示要防禦台灣,而天意似乎不久即將帶來直接衝突。美國若戰,我相信為台灣與中國打仗而損失美國人命,在美國將大失民心,美國也很可能戰敗,所以關鍵問題在於,戰事會不會擴大。對此大家都很害怕。但願恐懼那種大戰及它造成的毀滅,就像對相互保證毀滅的恐懼一樣,將防止戰爭發生。
另一方面就我的論點而言,我相信中國有強烈意願,不要與美國發生熱戰,或被迫控制他國(不同於想要盡力擴張,並影響區域內各國)。我知道中國領導班子很清楚熱戰有多可怕,也擔憂不小心陷入其中,像一次大戰那般。只要維持得了合作關係,他們很情願那麼做。我猜測他們會樂於,把世界分為不同的勢力範圍。不過他們仍有「紅線」(可妥協的限度,若越過將導致熱戰),他們也預料將來會有挑戰更大的時刻。例如習主席在2019年新年賀詞中說:「放眼全球,我們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無論國際風雲如何變幻,中國維護國家主權和安全的信心和決心不會變。」
有關在全世界的影響力,美中各有最重視的區域,主要是根據距離遠近(距離最近的國家與區域最受關切),再就是取得基本物資(最在意被切斷重要礦產和科技),以及關切度略低的出口市場。中國人最重視的區域,首先是他們認為屬於中國的地方,其次是與邊界(中國海域)接壤之處及關鍵供應通道(一帶一路各國),或關鍵進口的供應國,第三是其他具經濟或戰略重要性的合作夥伴。
過去數年裡,中國大肆擴展在這些具戰略重要性的國家活動,尤其是一帶一路國家、資源豐富的開發中國家及某些已開發國家。這大大影響到地緣政治關係。這些活動屬經濟性活動,透過增加對標的國的投資(如貸款、購買資產、興建道路和體育館等基礎設施、為該國領導者提供軍事及其他支援等)來進行,美國卻撤回對這些地方的援助。這種經濟全球化範圍之廣,大部分國家必須好好斟酌,允許中國購買其境內資產的政策。
一般而言中國似乎想與大部分非對立國維持從屬關係,但距離中國愈近的國家,中國愈想對它們有更大影響力。大多數國家為因應這些變局,正各以不同的程度在苦思,要與美國還是與中國站在一起,距離最近的國家最需要深思此問題。我與世界各地領導人談論時,一再聽到他們說,有兩項首要考量:經濟與軍事。他們幾乎全都表示,若從經濟考量選擇,他們會選中國,因為中國在經濟上(貿易與資本流通)對他們更重要,但若要按軍事支援做選擇,則美國占優勢,不過關鍵問題是,在他們有需要時,美國是否會給予軍事保護。他們多半懷疑美國會為他們打仗,有些亞太地區的領導人更質疑,美國是否有力量打贏。
中國提供給這些國家的經濟利益很可觀,其作法與美國在二戰後大致雷同,即提供經濟利益給關鍵國家,藉以確保美國想要的關係。不過才幾年以前,美國沒有強大對手,因此美國只要簡單地表達意願,大多數國家會遵從;唯一敵對的勢力是蘇聯(後見之明看來也非多強的對手)及其盟國,還有若干經濟力不能比的開發中國家。過去幾年中國對他國的影響力在擴大,美國的影響力在減退。對多國組織也是一樣,如聯合國、國際貨幣基金(IMF)、世界銀行(World Bank)、世貿組織、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國際法庭(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等,這些多半是在美國開始領導的世界秩序時,由美國創設的。隨著美國退出這些組織,它們的力量減弱,中國卻在其中扮演更重要角色。
未來五至十年,除其他領域的脫鉤,我們也會看到有哪些國家,對這兩大強國選邊站。在金錢及軍力之外,中美如何與他國互動(如何運用軟實力),將影響這些聯盟如何形成。作風及價值觀很重要。比如在川普年代,我聽到世界各地領導人形容兩國領袖都「殘酷」。你較少聽到對拜登總統(Biden)如此評價,可是他國普遍擔憂,若不完全遵從這兩國領導人的意願會受處罰,它們對此厭惡的程度達到寧可轉投另一陣營。觀察這些聯盟將來的態勢很重要,因為如我們所見,有史以來通常都是最強大的國家被個別較弱、但集體力量大的國家聯盟所推翻。
或許該觀察的最值得玩味的是中俄關係。自從1945年世界新秩序開始以來,中、俄、美三國總是有兩國結盟,試圖抵銷或超越第三國的力量。俄中各有很多對方需要的東西(中國需要俄國的天然資源及軍事設備,俄國需要中國的資金)。又由於俄國軍力強盛,它也是很好的軍事盟友。從觀察各國在各種議題上的立場,就可開始看出大勢所趨;比如要不要讓華為進來,是站在美國還是中國那一邊。
除去國際政治風險與機會,中美當然也有很大的國內政治風險與機會。那是因為兩國都有不同派系在爭取政府控制權,其領導團隊也必然會改變,從而產生不同的政策。儘管幾乎難以預料,但不論誰主政,都會面臨目前存在的挑戰,它們正以本書討論的大循環方式逐漸顯現。每位領導人(及這些演變循環中所有其他參與者,包括我們每個人)在這些循環的不同階段上台或下台,他們(及我們)面臨勢必會遭遇的某些可能情況。史上有其他人也曾在過往循環的相同階段上下台,所以我們運用一些推理,研究這些人在類似階段的遭遇及應對之道,將可想像得出有多少可能性,即使並不完整。
資本戰
歷史告訴我們,衝突時最大風險之一,是取用自身金錢/資本的管道被切斷。這可能發生於a)敵對國舉動,b)自作自受的有害行動(如舉債太多,將貨幣貶值等),導致資金來源不願提供。第六章我討論過傳統資本戰的步驟。有些現在正被用到,而且可用得更具威力,所以必須嚴密注意。
資本戰的目標是切斷敵人的資金,因為沒錢=沒力量。
這種戰爭的程度,與衝突的嚴重性相對應。目前稱為「制裁」的資本戰有許多形式,可分為金融、經濟、外交、軍事等幾大類。每一類當中還有許多版本及應用。我不打算深入其中,因為那就離題太遠。
主要該知道的是:

■美國最大的力量來自擁有全球首要儲備貨幣,這賦予美國龐大的購買力,美國因此得以a)印全世界的錢,並在國外廣被接受,b)控制誰拿得到這些錢。
■美國正面臨失去儲備貨幣地位的風險。

美元依舊是世界主要儲備貨幣,因為貿易、全球資金交易、貨幣儲備,使用美元的比其他貨幣多很多。歷史和邏輯顯示,主要儲備貨幣被取代的速度很緩慢,理由與世界主要語言被取代很緩慢一樣,因為已經有太多人用它,它也與體制緊密結合。各種儲備貨幣現有的地位,反映在各國央行持有的數量上,茲列舉於下:

(附圖)
央行持有儲備貨幣比例
美元/歐元/黃金/日圓/英鎊/人民幣/
根據2019年數據


美元是全球貿易、資本流通、貨幣儲備的主宰貨幣,所以它是全球第一儲備貨幣,這使美國處於令人羡慕的地位,可以印全世界的鈔票,又可以制裁敵人。美國現在有一個制裁軍械庫,那是它用的最多的武器庫。至2019年止,美國實行了八千項針對個人、公司、政府的制裁。透過這些力量,美國可取得所需要的錢,也可藉著阻止金融機構及其他單位與對立國來往,使它們無法取得資金及信用。這些制裁絕非完美或一網打盡,但通常很有效。
美國正面臨失去儲備貨幣主宰地位的風險,原因在於:

■在外國人的投資組合,如央行儲備貨幣及主權財富基金中,按照衡量持有儲備貨幣應有的規模的一些標準,以美元計價的債券數量高得離譜。
■美國政府及央行以超快速度,增加美元計價的債券及貨幣數量,因此若沒有聯準會把大量美債變為現金,可能很難找到對美債的足夠需求,再者持有美債的財務誘因不具吸引力,因為美國政府支付的名目收益微不足道,實質收益更是負數。
■在戰時持有債券,以做為交易媒介或財富保值,不如承平時受歡迎,所以若出現朝向戰爭的舉動,債券(保證可收回法定通貨)及法定通貨的價值,相對於其他東西就會下降。目前這還不成問題,但若戰況趨於激烈,就會成為問題。
■中國持有約1兆美元美債是風險,但並非無法管理,因為那只等於(截至2021年5月)約28兆美元未償還債務的4%左右。可是其他國家意識到,對中國採取的行動也可能施加在它們身上,所以中國持有的美元資產,若遭到任何行動,都可能提高其他美元資產持有者,所認定的美債風險,那會減少對美債的需求。目前還沒有這種問題,不過看來快要成為問題。
■美元得以做為儲備貨幣,主要有賴於它能在各國間自由兌換,因此若美國將來可能控制美元流通,及/或美國採取的貨幣政策,會為追求本身利益而違反全球利益,那將使各國不再那麼想擁有美元,做為首要儲備貨幣。目前無需顧慮此事,可是一旦有人提出,可能實施外匯管制,那是貨幣循環下一階段常見的情況,這就會成為問題。
■受到美國制裁傷害的國家,正設法逃避制裁,或破壞美國實施制裁的力量。以俄、中為例,它們都正遭受美國制裁,也很可能在未來面臨更多制裁,它們正各自及相互合作,發展替代支付體系。中國央行已創立數位貨幣,將可降低中國對美國制裁的曝險。

沒有好的可替代貨幣的原因:

美元(占各國央行儲備貨幣51%)有趨弱的基本因素,第十一章曾加以說明,在此即不複述。
歐元(20%)是結構不強的法定通貨,由較小、未協調、財政較弱的多國發行,它們結合在高度分散的貨幣聯盟下,力量有限。由於歐盟(European Union)在財政、經濟、軍事上,頂多是次要強國,購買其貨幣,歐盟央行也可自由印鈔,和以此貨幣計價的債券,並不具有吸引力。
黃金(12%)是硬貨幣,央行持有它,因為千百年來它一直運作最好,也因為它對其他資產,能有效的分散風險,尤其對法定貨幣而言。1971年以前,黃金是全球貨幣體系的根本,目前它是較不活絡的資產,因為沒有大量以黃金進行的國際貿易及資本交易,也未被用於平衡對外收支。黃金市場的規模也太小,無法以目前價格在財富中占高比例。根據法定貨幣而來的資產(信用資產),若改為根據黃金,那只會發生於放棄法定貨幣制時(歷史顯示有此可能),則將導致金價爆衝。
日圓(6%)也是非日本人在國際上,不會廣泛使用的法定通貨,它與美元的問題相同,包括負債太多且仍快速增加,以及轉為通貨,所付的利率無吸引力。何況日本僅是中等世界經濟強國,軍力很弱。
英鎊(5%)是現今不宜持有的法定通貨,其基本因素都相當弱,在衡量一國經濟/地緣政治實力的各項標準上,英國幾乎全都不算強。
人民幣(2%)是唯一因基本因素,被選為儲備貨幣的法定通貨。中國有很大的潛力。它在全球貿易、全球資本流通、全球GDP的占比,與美國大致相當。 中國管理其貨幣已到,對其他貨幣及對產品與服務價格相對穩定的程度,它擁有龐大外匯存底,沒有0利率及實質負利率,也未大舉印鈔,及將大量債務轉為通貨。對中國的投資增加使人民幣走強,因為購買那些投資必須用中國的貨幣。這些是正面因素。負面因素則有:中國內債相當龐大,必須加以重整;人民幣並未廣泛使用於全球貿易及金融交易;中國的清算體系不發達;錢財不允許以人民幣自由流入及流出。

因此沒有具吸引力的全球儲備貨幣與美元競爭。
˙歷史顯示,每當a)貨幣不受歡迎,b)沒有其他貨幣吸引人去持有,則貨幣幣值依舊會被低估,資金也會找到其他投資標的(如黃金、商品、股票、不動產等等)。因此不需要強勢替代貨幣,來促使某一種貨幣貶值。
情勢會變。就美中在打資本戰而言,中國貨幣及資本市場的發展,對美國有害、對中國有利。只要美國不攻擊中國貨幣及資本市場,不試圖削弱它們,且/或中國也不自傷(改變政策以使那些市場的吸引力降低),那麼中國的貨幣及資本市場很可能迅速發展,而與美國的市場愈來愈競爭。就看美國政策制訂者如何決定,是要變得更激進以設法阻斷這條發展之路,還是接受它,但那可能導致中國相對更強大,更自給自足,更不易遭美國擠壓。雖然中國傷害美元及美國資本市場的力量較弱,強化本身貨幣對它最有利,但它企圖傷害美元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如同我對研究過往循環的說明,資本戰通常會隨循環進展而趨於激烈。拿歷史案例與今日同等情況相對照,譬如以二戰前美日的動作,比較當前美中的動作,在循環前進之際應該會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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