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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頭鯨赫連麼麼(小說x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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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灰濛濛的水面,一頭雌鯨伴護著幼鯨泅泳而過。赫連麼麼高興地向前游去。未料,差點撞上一道矗立在前的物體,牠還以為是岩壁。定神一看,竟是一頭壯碩的雄鯨!下額與頭上的茗荷介閃閃發亮。牠尚未見過如此氣勢凌人的雄鯨。

來者是這對母子的護衛鯨,還未鑑別,立即認定赫連麼麼是侵入者,早就擺好作戰的準備;牠也不像其他護衛鯨先吹氣泡,做出水泡網恐嚇,或者如燈籠魚般膨脹胸部。這頭護衛鯨直接就要和赫連麼麼對陣,做衝撞,一決勝負。

赫連麼麼體型並不比對手小,卻有點怯場,何況心理並未有準備。但牠還是勉強鼓起勇氣,迅速繞個圈,回過頭,對準這頭護衛鯨。

遠看時護衛鯨的身體因茗荷介過多,近乎灰白,如一團濃厚的雲層。赫連麼麼按往例小心地保持距離,仔細觀察。護衛鯨早已在那兒等候多時,一看赫連麼麼仍在躑躅,按捺不住,轉而先發動攻擊。

赫連麼麼從未見過如此急躁的鯨魚,趕緊閃到一旁。護衛鯨未料到攻擊會落空,生氣地轉過頭後,不斷吐氣泡,形成巨大的水泡網。牠在責怪赫連麼麼不遵守規矩。

這頭護衛鯨的確有權埋怨,因為赫連麼麼並未遵守打鬥的規定。兩頭鯨魚對陣之後,無論如何,都不能臨陣退場或避開。赫連麼麼剛才的行徑是非常不禮貌的動作,而且,對一隻雄鯨本身而言是十分丟臉的事。

是牠!赫連麼麼終於認出牠。就是那頭尾鰭特別灰白、利若尖刺的鯨魚。上一回,赫連麼麼的背就是被牠所劃傷,疤痕一直留在背上。兩三年未見,這頭護衛鯨顯然又壯碩許多。

想到背部的傷,一股怒氣全上心頭。現在,赫連麼麼浮在那兒像一艘整裝待命的戰艦。

護衛鯨似乎也記得赫連麼麼了,而且,牠發現,閃躲後的赫連麼麼似乎燃起一股戰鬥的慾望,但這也激發牠更大的鬥志。

終於,牠們像一對雄鹿在草原競技,向對方衝過去,彼此以尖利的犄角對撞後,頭額之間發出了慘烈的喀吱聲。牠們以額頭碰撞時,一併傳出茗荷介激烈摩擦、連續斷裂的巨大刺耳聲。

在和其他鯨魚的打鬥裡,赫連麼麼頭一回在對撞之後有著全身劇烈震動、不知身處何地的暈眩感。牠的眼角與額頭都溢出鮮血,身子像軟木栓無力地隨水漂浮了一陣。等牠勉強恢復意識,再找到護衛鯨的位置時,對方似乎已經等了許久。赫連麼麼也不管那麼多,一鼓作氣,扭腰擺尾,模模糊糊地就往護衛鯨的方向再度衝過去,一條如彩帶的血絲也自其尾後流出。

這一次,互撞之後,牠們不由自主地被相互的衝力推出,全身近乎一半都躍出水面,再各自向後仰倒,轟然激濺出巨大的水浪。

競技至此全部結束,勝負也告分曉。赫連麼麼浮出水面透氣,再深潛入海。

打鬥的目的是求得對手的退讓,接著是,雌鯨的認同。赫連麼麼不僅未找到護衛鯨,也沒有再看到雌鯨或幼鯨。

這回牠的額頭傷口更大了,血流使右眼幾乎看不清,左眼上方也腫若小山丘,疼痛萬分。

牠又被打敗了嗎?赫連麼麼裝作若無其事地浮出海面,使盡吃奶之力,努力地噴氣、拍水。

從這次以後,牠才知道這頭鯨魚就是白牙。

9
嘴角下顎又隱隱作痛。

赫連麼麼知道一定是附著在身上的那些白色小怪物又在蠕動。赫連麼麼稱呼的白色小怪物就是茗荷介。茗荷介依附在鯨魚身上生存,隨著鯨魚一起成長到一個階段,每每讓鯨魚有種類似蛀牙的周期性疼痛。

決定溯河,向西航行後,這種疼痛愈來愈嚴重,還夾雜著一種墜入深淵的窒息感。赫連麼麼渾身就這麼給牽動地相當不舒服。

反正就要溯河了,牠也顧不得禮教。尾鰭擺高,一頭即栽入河床下,磨個痛快。可是,河床下都是汙泥,缺少石頭。牠沾了滿頭汙泥,差點連噴氣孔都堵塞,趕忙再衝出河面透氣。

茗荷介不僅定期發作。鯨魚年紀愈大,茗荷介活動得也愈頻繁。如果是在額頭發癢,聰明的鯨魚只要選好地點,浮出水面,等待海鷗或其他海鳥,飛降在自己的背鰭上,讓牠們興奮地啄食,飽餐一頓。這種功效就像小鳥幫鱷魚剔牙一樣有用,是一種享受。

但茗荷介若在嘴角下顎活動,情況就非如此樂觀。那會變成一種折磨,一種抑鬱。牠只能游到海床,像鴕鳥埋頭、海鯰鑽泥,不斷地將頭胡亂地與海沙摩擦,藉以消除痛苦。

「這些鬼靈精一定知道我的意圖。」牠略帶嘲謔地苦笑。

這些茗荷介也好像永遠啄食不完、磨蝕不掉。過一陣子,又會再大量出現,順著水勢,拓散成一整塊,或一整排硬甲般的殼堆。在新陳代謝下,死去的也留下空殼,活著的繼續在空殼上增加新殼,開拓新領域,瘤一樣增殖。愈積壓,鯨背愈崚嶒。年紀愈大者,模樣愈是嚇人。赫連麼麼始終認為自己一定有一副可怕的形容。茗荷介附著於鯨魚的生活,赫連麼麼認為是最殘忍而無奈的事。它讓你無從質疑、無從憎恨,好像認定天生就是需要吃這種苦直到老死才是生活。茗荷介也在出生時隨著一頭鯨魚的成長而增加。牠老去,死了,屍骨不在,那些茗荷介才無法依存。所謂鯨亡,茗荷介才亡,確乎此也!

赫連麼麼的嘴角下,最厚的部分高達三四公分,占據不小的面積。凹凸不平的茗荷介像鋸齒般堅硬、銳利,不僅成為額外的防身盔甲,更是攻擊的利器。可是,赫連麼麼年紀已大,茗荷介也跟著退化,像隨時會鬆動、脫落的牙齒。

茗荷介愈多,疼痛愈大。但為了求偶期爭鬥的成功,雄鯨們多半願意承受這種折磨。年輕時,為了使茗荷介增多,許多雄鯨平常即沉潛不動,如水母般半浮在固定深度的水中,藉以增加茗荷介的附著。很少雄鯨會不顧一切,鑽到海底摩擦。這種動作既不優雅,也常被譏為自殘、不尊重自己的敗德表現。身上有許多尖利的茗荷介是雄鯨成熟的標誌。

赫連麼麼為自己剛才鑽到河床的行為啞然失笑。但牠也不是那麼信奉水母式的訓練法,非要許多茗荷介不可。

至少對牠而言,有時牠並非一定要當護衛鯨。牠只是不服氣,自己每天都很認真地訓練,比其他鯨魚花更多的時間,可是打鬥的成績並沒有因此比其他鯨魚突出,仍是輸多贏少。這使牠愈來愈氣餒,牠難過的也不是被打敗了,而是努力之後仍有這種不成正比的結果。

11

第三次遇見白牙的那一年冬季,赫連麼麼對成為護衛鯨一事,反感到達了極點。雖然對打鬥充滿厭倦,可是,牠又想不出排解的方式。鎮日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情緒陷入相當的低潮。

當時白牙早在牠身邊觀察了好一陣子,牠仍未察覺。終於,有一回,白牙游到牠面前,擋住去路。同時,在牠面前吐出大量水泡,故意講一些充滿挑釁的話,「怎麼啦?你看來好像是這個海域上最大塊的烏雲。」

赫連麼麼毫不理會白牙,逕自繞圈游走。

「鯨魚是快樂的族群。」白牙緊跟在後,企圖引赫連麼麼生氣,「我們一齊努力,製造水泡網,合捕磷蝦,也賣力唱歌、遊戲。」

然後,牠又屢屢擦撞赫連麼麼側腹,惡意笑道,「你一定不敢跟我再打鬥一次。」

一連數回後,赫連麼麼終於忍耐不住。大幅繞個圈,擺出打鬥的姿勢,遠遠地等待白牙衝過來。白牙看牠做好準備,高興地搶占一處順流的位置,發動攻勢。牠急切地衝向赫連麼麼。可是,接近碰撞時,牠突然發現赫連麼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僵在原地,茫然地望著。一副空洞的眼神,望著牠,不,望著牠後面不知是什麼的東西,純然就是要挨打。眼看就要撞上,白牙急忙收勢……

13

赫連麼麼繼續潛泳,時而小心地浮出遠眺。天空越來越清澈,星星似乎因了寒冷而緊縮著,又遠又小。繁殖期雖然已過,牠卻有一股想唱歌的欲望。

赫連麼麼這一族天生擁有好歌喉。牠們的歌聲抑揚頓挫,吟唱內容變化多端,節奏感又十分準確。
牠們也喜歡彼此靜靜地相互欣賞。

別的動物卻不一定能明瞭那些歌的內容。牠們只能從旋律去感受,有時好像是大象的長嘯,但更高昂而持久。有時又像是低鳴,比山豬的咆哮低沉而清晰。有的則是一種不著邊際的輕吟,類似嬰兒的嬉戲聲。此外,也有一些像竹林一樣隨風搖曳,節節作響的斷裂聲音。

一道細小纖弱的水柱有氣無力地噴出。

赫連麼麼終究沒有開口吟唱,河流特有的狹窄仍讓牠比往常拘謹。

不過,眼前就剩一條路,牠一點也不急了。牠習慣性地做S形的潛泳。

每隔一陣,有一兩個水泡從灰濛濛的河水中緩緩浮升……

14

那一年,牠們抵達河口時,天上沒有半點星光。

「就是這裡。」白牙篤定地說。

赫連麼麼滿臉疑惑,望著白牙。

經過了數千浬的結伴旅行後,白牙發現赫連麼麼還是那種頹喪表情時,牠終於不禁厭煩。牠實在無法想像赫連麼麼這樣的性格如何在鯨魚的團體裡生活,又如何博得雌鯨的好感。

可是,牠也從未見過竟然有像赫連麼麼這樣的雄鯨,可以等在那兒,以一種毫不畏懼死亡的眼神茫然地看著牠。白牙覺得,赫連麼麼身上有種別的鯨魚所沒有的力量,就是那力量使赫連麼麼有勇氣浮著不動,等著別的鯨魚來攻擊。這或許是牠自己仍有興趣陪赫連麼麼一起泅泳的原因吧?白牙自忖。也因此,牠才能半騙半哄地把赫連麼麼帶到河口來。白牙認為,只有像赫連麼麼這樣對生活已無所謂的態度,才有可能陪牠溯河冒險。

白牙小時候就曾聽聞,這條河裡面有一個沼澤,生長有高大的草,鯨魚如果上岸,可以在這種草叢裡獲得充裕的休息。晒茗荷介,止癢,非常舒服,茗荷介卻不會有脫落之虞。當然,吸引牠來溯河的目的絕非這個小小的誘因,毋寧是一種對自我極限的挑戰,讓牠做了這個決定。赫連麼麼則認為,白牙一直在尋找一個更大的自己。然而,這條河真的能提供答案嗎?很少鯨魚到過那裡的。

白牙彷彿已經聞到河岸飄來的草味。

「我們就在此觀察好了。」赫連麼麼並未如白牙那樣一廂情願的看法,面對從未接觸的大河,牠有點猶豫。

「我乾脆自己進去算了。」白牙故意生氣地說。

「可是,我們沒有半點經驗。」

「第一個完成溯河,發現這個沼澤的鯨魚,又哪裡來的經驗?你既不想打鬥,又覺得生活無聊。帶你來此,卻又害怕。你到底要什麼?」

「溯河只能證明你有勇氣,並不能說你就是對的。」赫連麼麼思索道。

「縱使錯了也值得。」白牙說。

赫連麼麼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我先進去了。」白牙一如打鬥的勇猛,說完就搖尾一走,故意不再理睬赫連麼麼,逕自朝大河游去。

赫連麼麼未料到白牙說做就做,根本來不及阻止。牠只好硬著頭皮,惶惶尾隨,完全在白牙的意料當中。

牠們緩緩地深入。

除了水質不一樣,赫連麼麼並未感到任何不適,牠只聽到自己的噴氣與泅水聲,什麼也沒有。牠的心情仍繃得很緊,有點後悔跟進來,但似乎已來不及,波濤洶湧的海水聲音在背後消失了。

「以前,一些老鯨魚上岸擱淺,跟溯河有什麼差別?」赫連麼麼藉著其他事打發自己的恐懼。

「那只是在海邊。牠們在完成一種已知的責任,我們是在做未知的事情。」

「實在看不出有何差別。」

「已知是死的,未知是活的。未知有一種主動的感覺,命運由自己操縱。」

「我以為你的興趣只是做一頭優秀的護衛鯨。」

白牙沒有答話。

「我們要上溯多遠?」

「不知道。可能會遇到一些狀況。」

「你是說危險?」

「我很後悔帶你來這裡。」白牙又故意生氣,牠發現自己高估了赫連麼麼的勇氣。

赫連麼麼不敢再多問。

直到白牙主動開口,「好暖和的河啊!」

「嗯,我想起童年了。」赫連麼麼還是不敢太鬆懈。

「豈只童年,這是一種夢想實現時的溫度。」

赫連麼麼嚇一跳,牠從未料到白牙會說出這麼蘊含哲理的話。

「前方有一座島。」

「到了,應該就是這裡。我們找到了!」

白牙興奮地喊叫,猛然深潛,再奮力鯨跳,整個身子幾乎躍出水面,轉身,重重地,以背跌回水面。

15

從大海的邊陲,我將偷窺自己和世界互相追逐。

赫連麼麼還是忍不住吟唱了,牠唱的是白牙生前的創作。繼續閉目養神,偶爾浮出水面換氣。整條河在此變得寬闊起來,像一座大湖,毫無漲退潮的感覺。牠依上回的記憶判斷,沼澤應該快到了。

等牠再次調整好心情,感覺適合出發時,河上更是滿天的星光。多麼溫暖的河流!牠真想一直浮在水面,高舉胸鰭,輕拍水面,無所事事地慢慢泅泳。

星光照射在光滑、烏亮的鯨背上,一小座一小座峭厲嶙峋的茗荷介露出光芒。牠又愉快地換了口氣,噴出長長的水柱。年輕的時候,牠可以噴到七八公尺高。現在能噴個四五公尺就已不錯了。茗荷介又在騷動,來到這新環境,牠們動得特別不安。

大概是知道要擱淺上岸?赫連麼麼不免自我嘲笑起來。

最後,牠突然又不忍心地潛入河床,製造滾滾的水泡,讓背上的茗荷介接觸最後一口水。

牠也做出最後一場自娛的遊戲:鯨跳。猛然向水面飛躍。衝出時,向後傾倒,在星光下,攤開寬長、潔白如鳥之羽翼的胸鰭,與灰亮的胸膛,瞬間挺立,只留尾鰭一點點在水面;同時,扭身,後翻,重重落回水中。

牠心裡默默喊道:

曾經擁抱海洋的胸鰭用來向河流致敬,那是垂暮之年最大的榮耀。

落回水面時,河水轟然乍響。牠如鉛錘般往下沉,直到貼近河床。等牠再浮出水面,迎面而來的赫然是一座黑色而細長的跨河大怪物,以前來時並沒有。

可怕的事終於來了!那大怪物雖像石壁一樣沒有生命,但它下面沙泥淤積的情況十分嚴重。牠很懷疑自己肥胖的身體是否能夠通過。大怪物形成四五個拱門,每個拱門下都有一條水道。牠在大怪物下來回徘徊,始終找不到深度足以通過的水道。潮水即將消退,如果現在無法通過,牠勢必要退回河口。

難道就待在這兒擱淺待斃?回去吧!回到海洋最深的地方!牠發現心裡也有一個這樣的聲音正向自己召喚著。牠猶疑地慢慢朝河口回游,但想到白牙橫陳沙灘的景象,未幾又轉回頭,面對大怪物。

赫連麼麼還是決定自己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那就是冒險游過去。牠毫不考慮地對準一條較深的水道傾全身氣力衝過去。像一尾彈射過猛的飛魚,衝出水面後,仍想拍翅高飛,卻迅即跌回水裡。

身體在和沙石一陣劇烈的擦撞後,全身忽而在河之上,忽而在河之下。頓時間,牠昏迷了過去。最後,牠發現自己漂浮在大怪物之後的河水上,沼澤也隱然在望。身子經過這一番猛烈擦撞,多處部位都疼痛起來。真的是老了!牠想。這次的冒險讓牠益發不敢輕視河流的變化。牠小心翼翼地往前泅泳而去。眼看目的地即將抵達,赫連麼麼終難掩抑興奮之情,玩心再次大發。噴沫、拍鰭,又製造出巨大的聲響,渾然忘記自己剛才的危險。像萬隻烏賊求偶期的騷動與互撞,牠所拍出來的水花,在月光中飛濺如銀白的流星群。

沼澤越來越近,赫連麼麼突然停住。眼前不遠的河心,又有一個黑色東西橫陳著。牠不敢再任意拍打河水。

赫連麼麼靜靜地辨識,觀察許久,終於認出是一艘船。奇怪的是,這艘船並未點燈,引擎也未發動,只靜靜地浮在河心。

這回或許是生命將盡,面對這個似乎熟悉卻又相隔那麼遠的物體,牠萌生了好奇心,轉而向它緩緩游去。牠從未如此接近過船。以前聽到船的聲音,早就避得遠遠的。牠先繞游一圈,謹慎地靠近,探尋這艘船擱淺的原因。原來,它泊靠在沙洲上,沙洲還未浮出水面。

牠繼續觀看,甚至用額頭去碰觸,試圖瞭解這種以前害怕接近的怪物。無法行動的船看來十分溫和,牠輕拍水花,以示友好,並且陪著這個從小就陌生的怪物,直到潮水明顯消退,沙洲浮露,這才轉向,慢慢朝沼澤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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