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寫、寫、寫！

Q.讀者提問：傅瑞先生，你建議我們要寫、寫、寫！持續並大量書寫，確實就像一種生活方式，很實用。但是，在寫、寫、寫的過程中，我要如何確定自己的寫作在進化？我要怎樣找到自己應該調整的方向？

A.傅瑞回答：

我要給你的答案分成兩個部分。好多年前，有些社會科學學者試著分析，要養成一個偉大作家需要哪些必要條件。他們檢視那些素負盛名、屢創銷售佳績的美國大作家，並整理了那些作家的檔案資料。

這些學者發現，有些大作家的智商很高，有些智商則很一般；而有些智商沒那麼高的作家其實是更優秀也更成功的作家。

所以學者們又再去看這些作家的教育程度，結果愕然發現，許多最偉大的美國作家──海明威、史坦貝克、卡波特、馬克吐溫，以及其他多位──都從來沒踏進過大學教室一步。

學者們於是繼續在美國大作家之間尋找共通的特點。你應該會很高興，他們的確找到了。他們發現，美國最受讚譽的暢銷作家們有這個共同點：他們的寫作量都極大。許多人前後寫過幾百萬字，特別是在寫作生涯剛起步的時候。海明威曾經說過（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也就信），《戰地春夢》（A Farewell to Arms）的結尾，他前前後後至少寫了五十次。引用這段話的訪談者說，那這樣海明威到底算不算是個天才？或者只是個拚命三郎？

我有個朋友以前跟芙蘭納莉‧歐康納（Flannery O’Connor）一起上愛荷華大學，歐康納後來成了知名的短篇小說家，現在有個極富盛名的短篇小說獎，就叫做「芙蘭納莉‧歐康納獎」。歐康納深居簡出，在愛荷華大學讀碩士班的時候，都不怎麼跟班上同學打交道。她專心寫作、出席研討會，除此之外，大家只會在圖書館裡看到她的行蹤。某天晚上有個知名作家到校演講，我的朋友知道歐康納自己沒車，公車班次又很不固定，所以主動說要載她一程。他過來接她的時候，她還沒準備好，於是她請他進門稍等一下。她在準備的時候，他注意到她的書桌上有一疊資料夾，堆起來將近有一公尺高。想當然爾，在那個年代還沒有電腦，作者通常會把不同的章節或段落分別放進不同的資料夾，所以一本小說就會疊出一大落的資料夾，而每個資料夾裡放有各個版本的草稿。當歐康納準備好要出門的時候，我的朋友問她是不是在寫長篇小說。她說，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我的朋友指指她桌上的那疊資料夾。她說那些都是一篇兩千字短篇故事的草稿。大家普遍都把芙蘭納莉‧歐康納視為天才、美國史上最頂尖的短篇小說家。所以了，她究竟是個天才，還是個不停地寫、寫、寫的拚命三郎？

現在我要跟你說一件事，可能會比你聽過的其他寫作建言，都還更有幫助。在我的寫作書裡曾經寫過這件事，但我忘記是哪一本，所以搞不好你已經讀過了也不一定。怕你還沒讀過，或者讀過但是和很多人一樣沒把它當回事，我再說一次，也強烈建議你照著這個方法做做看。

在英語世界裡，我們有不少作家文筆絕佳，寫出來的故事也深富戲劇性，我相信在你那裡也是。所以我建議你找出幾位這樣的作家，把他們的作品找來，也許從五位不同作家的作品裡各挑兩三本出來。

接下來，每天早上，在你開始動筆寫作之前，先打開這些書的其中一本，抄寫個兩三頁。隨著日子過去，紙頁漸漸堆高，你會開始注意到某種模式和節奏。這些模式和節奏會連同有力量的字句和語言的運用，逐漸滲入你的潛意識裡。現在，當你抄寫某個作家抄寫了五十到一百頁之後，你開始花半小時到一小時的時間，試著用那種風格寫作。

許多年前我也這麼做過，我抄寫了沙林傑的作品。我認為他的短篇小說寫得精采無比。幾星期之後，我已經可以用沙林傑的風格書寫自己的故事。接著我又拿自己崇拜的其他作家的作品，如法炮製了一番。

我曾經建議許多學生把寫作模仿當成每天的練習，結果真的有幾個人如實照做了。其中一位是參加過我工作坊的學員裡，文筆最弱的一個；他幾乎沒什麼文學素養，但是寫出來的場景卻充滿了火花跟衝突，我認為他潛力十足。我建議他用這種模仿的方式來練文筆，結果他消失了一年左右的時間。等他再回到我班上的時候，已經是同期學員裡最優秀的寫作者。如果你勤奮不懈地做這個練習，就會具有卓越的行文功力。

你也問到，要如何知道自己寫得好不好。就故事本身來說，有個辦法可以知道，就是把你的故事說給其他人聽。如果說出來的內容能夠抓住聽眾的心，你就知道自己手上有了個好故事。至於要知道自己的故事寫得好不好、行文功力如何，有幾件事可以做。你可以進行自我分析。拿出彩色鉛筆或蠟筆，用紅筆把每個動態動詞框起來，也把每個be動詞用藍筆框起來。動態動詞比be動詞更有力量。「馬克就在沙發上」比「馬克萎靡不振地賴在沙發上」要來得弱。「萎靡不振地賴著」會形成一種視覺印象，所以對小說來講比較有力量。要寫出優秀的文字，就是永遠要用主動動詞，盡量避免be動詞。接下來，你可以把每個形容詞、生動的描寫或隱喻都用色筆圈出來，不只圈你自己的作品，也圈其他作家的作品，你就會發現好的作家會用很多的形容、隱喻、生動的語彙以及主動動詞。它們也會訴諸所有的感官：味覺、觸覺、嗅覺、視覺、聽覺，還有第六感，也就是心靈感覺。你也要這麼做。

【延伸閱讀】更多關於傅瑞對於寫作者的由衷建言，以及寫作人生的小故事，請見《超棒小說再進化》的第八章〈橫亙在作家生涯的七大致命錯誤〉、第九章〈想要成功，你不但得愛上寫作，還必須永遠愛著它〉，以及附錄〈傅瑞Q&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