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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書】靈異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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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血色童話》是我最好的故事,但《靈異港灣》是我最好的著作。

-約翰.傑維德.倫德維斯特

只要知道它的祕密,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將由托瑪斯.艾佛瑞德森改編成電影
2011年國際IMPAC都柏林文學獎入圍作品

「爹地,那是什麼?」瑪雅指向遠處某個地方。

一個燦爛的冬日裡,放眼望去,視線所及的冰層都覆蓋著白雪,安德斯看不出女兒所指的方向有什麼不尋常之處。瑪雅跑出去看個仔細,五分鐘後,噩夢降臨。燈塔外只有一望無際的冰層,瑪雅根本不可能就這麼憑空消失,卻還是發生了。她到底看到什麼?

兩年後,安德斯離了婚,成了酒鬼,回到了島上。然而,瀕臨絕望的他卻接收到一個訊息,使他重新燃起一線希望:瑪雅還在這個世界上,只是他卻無法接觸到她。不久,安德斯開始看到一些失蹤多年的島民,他們的樣子和當時一模一樣,完全沒有變老。是酒精的影響,還是他犯了失心瘋?原本十分美麗的童年玩伴,為何不斷的整型,破壞自己的外貌,將自己弄得又老又醜?不僅如此,他很快發現瑪雅的失蹤並非單一事件,島上的居民,包括他自己的祖母在內,都保守著隱匿不揚的祕密。安德斯越挖越深,一步步揭露了看似寧靜的小村莊裡黑暗而致命的內幕。

約翰.傑維德.倫德維斯特在《靈異港灣》結合人性弱點與自然力量兩種元素,創造出亦真亦幻的氛圍,並以優雅流暢、平實清新的文字,描繪出生動的景物與深層的複雜情緒,建構出一個既詭譎又美麗、既迷人又悲傷的故事。現在與過去交錯的敘事方式,提供豐富的背景與情緒的流動,娓娓道來的是從絕望的失落到失而復得的希望之間一段漫長的旅程,時而感動人心,時而毛骨悚然的細節鋪陳,令人著迷。

譯者


陳靜妍

畢業於淡江大學英文系,現為專職譯者。

序/導讀

作者訪談

《血色童話》寫的是吸血鬼的故事,你的第二本小說《斯德哥爾摩復活人》則以不同的方式描寫殭屍。你是刻意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塑造經典怪物嗎?


並沒有。當我開始思考《血色童話》的故事時,我甚至不確定那個怪物會是個吸血鬼,只知道某個東西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黑堡(倫德維斯特成長的斯德哥爾摩郊區)。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當我開始寫故事,當主角奧斯卡和這個怪物交起朋友,甚至陷入愛河時,我才意識到他不能是狼人或來自外太空的怪物--吸血鬼是最好的選擇!因此我開始努力思考該如何描繪這個吸血鬼,故事要怎麼寫,因為我對吸血鬼並不是很瞭解!

所以你並不是永遠穿著一身黑?

並沒有!其實我常穿夏威夷衫。我並沒有特別的迷吸血鬼這類的電影或小說,所以我從很基本的前提出發:有一個孩子活了很久,受到一種疾病的侵襲,迫使這個小孩得殺人、喝其他人的血才能生存。這樣的小孩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就這樣。對我而言,《斯德哥爾摩復活人》一開始就是以一個很簡單的前提出發,我想寫一個與眾不同的殭屍故事,故事裡的殭屍沒有攻擊性。沒有攻擊性的殭屍故事該怎麼發展?我還考慮到在某些殭屍電影裡,那些殭屍很少是某人的叔叔、兄弟或父親。有些人在親人死去時會說:「請讓他回到我身邊。」如果讓這些人的願望成真,他們會有什麼反應?所以這本書的基本前提是:不具攻擊性的殭屍,我再從這個前提發展故事情節。

你和導演托瑪斯.艾佛瑞德森在瑞典版《血色童話》電影(中文片名為:《血色入侵》)拍攝過程中密切合作。你在這個合作過程中如何決定素材的取捨?

比如哈肯的第二段人生(在小說裡,伊萊的「監護人」是個戀童癖,被火紋身但沒有死)……我們很早就發現這一點做不到,所以我們只好捨棄他變成殭屍的這部分,我也可以接受。我們在很早期就決定要專注在奧斯卡和伊萊之間的關係上,和這個故事沒有直接相關的部分都得捨棄--比如湯米和那些少年偷竊的情節。我們也不希望電影裡出現警察,所以專注在奧斯卡和伊萊身上,其他部分都必須縮減。不過我們原本打算拍成上下兩集,所以我原先寫的劇本有兩百五十頁,當時故事情節就已經過大幅刪減。結果當然不可能拍成兩部電影;從兩百五十頁縮成一百一十頁不會很難,從一百一十頁縮成九十頁時,我得刪掉一些細節,難度就比較高了。我在幾星期後重讀九十頁的劇本時,覺得這個故事基本上和兩百四十頁的那個版本沒什麼差別,重要的故事情節都還在。

你沒有參與美國版的《血色童話》電影(中文片名:《噬血童話》)拍攝過程,我猜當你的作品被翻譯成他國語言時,你在某種層面上已經習慣讓別人接手你的作品?

是的,沒錯。我不是那種人……我沒有讀過翻譯本。我讀過大約十頁的英譯本,覺得還不錯,還可以,便接受了。到了某一個點你就必須放棄控制一切,而我很早就這麼做了,因為我沒有時間鑽研已經發生的事,只能合掌希望最好的情況發生。

你寫的是吸血鬼和殭屍的小說,它們無可避免的會被放在書店的恐怖小說區,你認為自己是個恐怖小說作家嗎?

是的,毫無疑問。這是我喜愛的類型,未來我想寫的小說也都屬於這個類型。所以當我被視為一個真正的作家,特別是在瑞典,而且還得到文學獎時,我真的很驚訝。我很高興得獎,不過我主要還是個恐怖小說作家,是的,我是個恐怖小說作家!

在你的成長過程中,就恐怖小說部分,你受到什麼樣的啟發,或是什麼東西引發你的想像力?有什麼特別的因素讓你覺得:「這就是我想做的」?

我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開始寫恐怖小說。我從十三、四歲到二十歲左右都很迷恐怖類型,可是從來沒有想過要自己嘗試。我幫電視寫過很多東西,也寫劇作,我開始寫小說後又經過很多、很多年才嘗試寫恐怖小說,我動手寫《血色童話》時大約三十二歲。不過在恐怖類型裡,對我最具啟發與影響的是克萊夫.巴克(註:英國恐怖小說作家及導演),他總是站在怪物的那一邊。就像《養鬼吃人》裡的修道士,他們不只是怪物,也是必須做出選擇的人。我覺得他的很多故事都解釋人如何變成怪物,怪物為何也有人性的一面。他故事裡的這一點很吸引我,也讓我覺得非常、非常害怕。我覺得他是最能夠讓我害怕的作家,而且是在最深刻的層面。

我們知道你開始創作小說前曾擔任魔術師及喜劇演員。魔術師是全職工作嗎?

不是,那只是兼差性質,不過夏季時我的工作量很大,我做的是街頭魔術表演。喜劇是一種抒發管道,因為表演魔術時我得一面表演一面說一些好笑的話,所以當我作喜劇表演時就覺得,「好了,不用變魔術,光講話就可以了!」我大約有十二年的時間擔任全職的專業喜劇演員,不過我擔任脫口秀表演的問題在於我很沒有耐性,總是得寫新的題材,那是因為我寫的內容不好笑時,我會全部捨棄,而不是加以改善。所以,最後那幾年我賺錢的方式大都是靠幫比我有名的人寫東西。很像班.艾爾頓(註:英國喜劇演員、作家、劇作家、演員兼導演),他也幫其他喜劇演員寫過很多東西對不對?

你的脫口秀表演都寫些什麼?

剛開始的那幾年,我刻意不寫和性有關的笑話,因為那些都是老梗。我的表演內容大都和黑堡有關,把黑堡描繪成很詭異的地方,發生詭異的事,介紹那裡的居民。所以我開始寫第一本小說時也維持這個脈絡。

說到黑堡,你的小說地域性很強。對你而言這一點很重要嗎?

是的,很重要。我盡量不寫不熟悉的地方,只寫很熟悉的地方。雖然這麼說,度瑪雷(《靈異港灣》的故事背景)綜合了我住的地方和那附近的島嶼,它是許多島嶼的綜合,所以雖然度瑪雷並不存在,但我真的覺得對它很熟悉!對,我的地域感很強,這也是問題,因為我並沒有住過很多地方,每次有新的角色出現時,我就得開始想:「好,他住在哪裡?嗯,黑堡……不行,不能再用黑堡了!」然後我得用只去過幾次的郊區!

顯然莫里西對你也有很大的影響--《血色童話》的原名就來自莫里西的歌曲「Let The Right One In」,《靈異港灣》裡幾個鬼魅般的角色也常常引述史密斯合唱團的歌詞。

你認得出那些歌詞嗎?我們很擔心著作權的問題。在瑞典版的原文小說裡,他們的對白幾乎都是引述歌詞,只是這些歌詞都已經翻成瑞典文了。可是我們不能在英譯本裡使用這些歌詞,否則就得完整引述。在瑞典文的版本裡,他們的對話幾乎全都來自史密斯的歌詞,可是很不幸的,在英文版裡不能這麼做,所以我得重新寫過所有的對白。

《靈異港灣》這個故事的結構也很有意思,很多回憶、故事、回溯。這是你特別想用的手法嗎?

一開始我就決定要寫一本較具史詩規模的小說,這個地方和過去的歷史影響著現在,從幾百年前的一個約定開始……所以,對,我跳回過去解釋現在發生的事,我就是想要用這個結構,那是刻意的。

你覺得自己身為作家是否在發展、改變?你覺得自己是否受到不同類型的故事,不同的影像所吸引?

是的,我已朝不同的方向發展。我想不論好壞,一般而言我會以史詩的規模思考。我的下一本書叫X,就是寶藏圖上的標記X,如果出版社同意的話。這本書的結構很龐大,寫的是我們在地球的經歷。裡面會有怪物--對,血腥,還有我在十三、十四、十五歲讀膩了經典後開始讀廉價恐怖故事時的感覺。我努力保留那種庸俗的感覺,但結構是史詩式的。我認為《血色童話》是我最好的故事,但《靈異港灣》是我最好的著作,所以我會朝《靈異港灣》的方向發展。

試閱

塑膠珠子

安德斯把行李放在聳立於前廊旁的筆直松樹下,凝視著破厝。取代薄板屋頂的錫製浪板上布滿松針,大概堵住了排水承霤。
歪歪斜斜的小碼頭從海岸邊的一整片苦艾原野延伸到海水裡。許多年前,安德斯的祖母安娜葛蕾塔從大十字島帶回一株苦艾種下,從此以後,苦艾便以非常緩慢的速度散布成一大片搖擺的樹葉及光禿的莖梗,纏繞著倒扣在木條上的塑膠外殼小船。

安德斯沿著房子外圍走了一圈,面向島內的那面外牆看起來還好,可是面海的那片外牆紅漆已褪色,木板裂開,電視天線也不見了。走上陽台時,他看到天線像受傷的蜘蛛般躺在那裡。
安德斯無時無刻都覺得很痛苦,胸口總是有一團痛楚讓他想大聲尖叫。他繞過房子一角,看見野薔薇間放著瑪雅的充氣小船,那年夏天他和瑪雅和希西莉雅一起玩過的小船。
那艘廉價小船因破洞而洩氣地躺在玫瑰叢裡。他記得告訴過瑪雅不要拖著小船走過尖銳的石頭,不要……如今小船已經被上百根尖刺刺穿,一切都沒了,已經太遲了。

就是為了這艘船,安德斯才將近三年沒有回到度瑪雷─為了這艘小船、其他的回憶與過去的痕跡。這些東西都已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卻彷彿嘲弄般繼續存在著。
這些反應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也讓自己不為所動。他沒有哭,只是繼續繞過牆角,雙腳不斷地聽命前進,眼角餘光看到鮮豔的紅色小船。他繞過角落找到花園裡的餐桌,整個人倒在長凳上,覺得呼吸困難,彷彿一雙無形的小手擠壓著他的氣管,眼前黑點飛舞。

我他媽的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喉嚨一陣難過的痙攣消退後,安德斯起身踢掉醋栗叢旁的石頭,幾隻潮蟲倉皇地從放著大門鑰匙的塑膠袋上撤退。他等這些蟲子消失後才彎腰拿起袋子,起身時突然覺得暈眩,只能搖搖晃晃地走到大門前開鎖,把自己拖到浴室裡,直接從水龍頭喝了幾大口有鏽味的水,喘口氣再喝幾口,還是覺得很暈。

走廊通往客廳的門開著,來自大海和天空的光線在窗戶下方的沙發灑上一道白色光影。他只剩下內縮成管狀的視野,蹣跚地走過去倒在沙發上。
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躺在沙發上的安德斯時而睜眼,時而閉上,意識到自己快冷死了,不過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罷了。他看著空洞的電視螢幕和羅斯拉根爐子上覆蓋著煤灰的門。
安德斯認得這裡的一切,卻又如此地陌生。他以為會有回家的感覺,回到某個依然屬於他的地方,可是並非如此。他只覺得自己像個誤闖他人記憶的小偷,這些東西都屬於那個陌生人,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是那個人,可是現在連他都不認識了。
窗外的天色轉暗,海水拍打在岩石上。安德斯爬下沙發,抓了一個錫罐裝滿清洗煙囪的液體,放在開放式的壁爐裡點燃,驅散煙囪裡的冷空氣。接著他生火,並且想要打開臥室門,讓熱氣散布到整個房子裡,但才走到一半便停下腳步。

那扇門。

那扇門關著。
有人關上了那扇門。
安德斯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地用鼻子呼吸著,如嗅到危險的動物般越來越急促。他瞪著那扇淺色的松木門,那只是最廉價、再普通不過的一扇門,他從納丹的鋸木廠買來,花了一天的時間拆掉舊門和歪斜的門框後再裝上去,這扇非常普通的門現在卻關著。
他和希西莉雅最後一次離開時,已經疲倦不堪、空虛無助、欲哭無淚了,安德斯百分之百確定當時並沒有關上那扇門。

冷靜一點,是希蒙關上的。

希蒙又為什麼要這麼做?並沒有跡象顯示有人進來過,希蒙又為什麼會專程為了關上臥室房門而進來?
那一定是他們離開時關上的,一定是安德斯記錯了。

可是我沒有記錯。

他記得再清楚也不過。希西莉雅帶著一口箱子走到車上,裡面裝著瑪雅的夏衣。安德斯站在那裡,最後一次回頭看了房子後才關上前門鎖好,他知道自己在說再見,他們所希冀的事都不會發生,他可能再也不會見到這個地方了。那個影像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裡。
當時,臥室房門是開著的。
安德斯伸手抓住門把,發現是冷的。他的心頭怦怦跳著,小心翼翼地把門把往下壓後一拉,門應聲開啟。雖然冷風從臥室灌入,他還是感覺腋下在冒汗。

裡面沒人。

當然沒人。燈塔的光束掃過房門對面的雙人床,所有的東西都還在定位。他摸索找到開關,先開燈才進去。(待續)雙人床鋪得很整齊,閃閃發亮的白緞床罩把光線折射在淺藍色的壁板上,床頭上方掛著一幅廉價的畫作,描繪的是在海上遭遇暴風的船隻。
他走到窗前看北角的燈塔光束掃過海灣,港灣裡一盞探照燈照亮汽船碼頭,碼頭邊的船隻上下浮動,周遭空無一人。在燈光掃過的短暫黑暗之間,他看到受人憎恨的固瓦岩燈塔所發出的短促閃光。

他看到深色的窗框上映照著對面的牆壁和衣櫃及瑪雅的小床,他們離開時沒有鋪好。他和希西莉雅無法撫平床罩,也無法使原本躺在那裡的小孩留下的痕跡消失,混亂的被單彷彿藏著一具屍體。安德斯顫抖著轉過身。
一張床,一張沒有鋪好的床,一張沒有鋪好的小床。枕頭套上的小熊邦瑟拿著一瓶瓶的蜂蜜,瑪雅訂閱的小熊邦瑟漫畫還一直不斷地寄來,他也像以前一樣大聲地念出來,只是現在身邊沒有人聆聽了。
安德斯走進房裡,坐在瑪雅的床上凝視著房內,身體蜷曲得緊緊的,胸口那疼痛的硬塊越長越大。他透過瑪雅的雙眼,以她的角度看著這個房間。

那邊大床是媽咪和爹地睡覺的地方,我如果害怕的話,可以過去睡。這是我的漂亮小床,那是邦瑟,我六歲,我的名字是瑪雅,我知道自己被愛。
「瑪雅……瑪雅……」

安德斯的淚水無法溶解胸口巨大的硬塊,反而被往下吸。他沒有墳墓可以探訪,沒有足以代表瑪雅的東西可以哀悼,只有這裡,這個地方。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就坐在她的墳墓上,她的安息之處。他低頭看著兩膝之間的地板。
大約二、三十顆塑膠珠子散落在床邊的地板上,瑪雅拿這些珠子做項鍊和珠子拼畫,她最喜歡以此消磨時光,床底下有一大桶各種顏色的珠子。
可是有幾顆散落在地板上。

安德斯撿起幾顆珠子放在掌心看著:一顆紅色、一顆黃色、三顆藍色。
安德斯還記得離開的那天,他蹲在瑪雅的床邊,頭靠在床墊上,在床單裡尋找她的味道,床單吸乾了他的淚水。
當時他跪在地上,在床邊移動著尋找她的味道。對,當時他的膝蓋旁並沒有珠子。對他而言,隨之而來的那幾年只是一層薄霧,印象很模糊。可是在這裡最後一天的記憶卻如火光般明亮而清楚,當時他的膝蓋並沒有壓到珠子。

你確定嗎?

對,我確定。
他滑到地板上看看床底下,裝著珠子的透明水桶就放在邊緣,裡面的珠子有三分之二滿。他伸手進珠子桶裡攪拌一番,拉出時幾顆珠子黏在他的皮膚上。
耗子,老鼠。

他雙手做成杯狀伸進桶子裡,盛滿珠子又倒回去,裡面沒有老鼠屎。老鼠不可能走過廚房櫥櫃而不留下老鼠屎。
他把桶子推回床底下,再看看地板四周,那二、三十顆珠子就在床的附近。他趴在地板上四處察看角落和邊緣,也沒有發現珠子。雙人床底下有一大捲毛屑,就這樣……

等一下。

他回到瑪雅的床邊看看床底下。
那桶珠子後方有一個沒有蓋子的箱子,就在小熊邦瑟的漫畫旁。他把放著樂高玩具的箱子拉出來,彩色積木上覆蓋著一層灰塵。他已經用手攪動過桶子裡的珠子,所以沒辦法檢查上面是否也覆蓋著一層灰塵,珠子上有灰塵嗎?
他坐在地板上,背靠著瑪雅的床,專注地看著約一公尺寬的衣櫃。那是個釘在牆上的笨拙物體,由安德斯的祖父以未加工的剩餘木料做成,和整棟房子一樣粗糙,鑰匙還插在鎖頭上。
他又開始心頭怦怦跳,掌心冒冷汗。他知道衣櫥內側有裝把手,瑪雅喜歡坐在裡面,坐在衣服下面假裝她……

停!不要再想了!

他雙唇緊閉,屏息聆聽,只聽到海水拍打岩石的聲音,風穿過松樹的沙沙聲,以及自己的心跳聲。他看著衣櫥的門,看著鑰匙轉動。
安德斯跳起來用雙手按住太陽穴,下巴在顫抖。
鑰匙沒有在轉動,鑰匙當然沒有在轉動。

停下來!停下來!

安德斯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用冰冷的手指關上電燈和房門,牙齒格格作響。他在火爐裡放了幾塊柴薪,靜坐良久,好讓雙手和身體暖和起來。
鎮靜下來之後,他打開行李箱拿出一桶一公升裝的紅酒,撕開瓶口喝下三分之一,看著臥室的房門,內心還是同樣地害怕。
廚房爐子裡的柴火已經熄滅,他懶得理會,只是拿起香菸和杯子回到壁爐前,感覺溫暖而安全,在那裡喝掉整桶紅酒,喝光後把桶子丟到柴火裡,再拿一桶新的。
紅酒發揮了效用,讓緊繃的肌肉放鬆,思維漫無目標的飄流,不在特定的地點停留。第二包香菸抽到一半時,他一手拿著玻璃杯,兩眼看著窗外的大海,固瓦岩的燈塔在遠方閃爍。
「乾杯,你這混蛋。乾杯,你他媽的混蛋。」
他喝光杯中物,開始隨著閃爍的燈光搖擺。

大海,還有我們這些可憐的混蛋和我們渺小的閃爍燈光。(待續)壞事要發生了

凌晨三點半,安德斯被一陣用力的敲門聲吵醒。他睜開雙眼、動也不動地躺在沙發上,拉緊身上的毯子。屋內一片漆黑,只有燈塔的光束不時掃過,地板在搖晃,他整個腦袋昏沉沉。
他睜大雙眼躺在沙發上思索是不是聽錯了,也許是作夢。燈塔的光束再次掃過,這次地板靜止不動。他聽到屋後的風勢轉強,海浪用力拍打岩石,一陣冷風咻咻地透過房子的縫隙滲進屋內。
他才剛閉上眼睛想繼續睡,用力的敲門聲又出現了,這次用力敲了外門三下。他猛然從沙發上坐起來,直覺地看看四周尋找武器。這些簡短而用力的敲門聲中帶著一種恐怖的感覺。

彷彿……彷彿……

彷彿有人遵守對他所下的格殺令要來抓他。他滑下沙發準備逃跑,拖著腿走到壁爐前拿起火鉗。
他高舉火鉗站在那裡,等待用力的敲門聲再度響起,可是只聽到大海越來越強的怒吼聲,斷了一半的樹枝在風中搖晃的嘎吱聲,再無其他聲響。

冷靜一點,也許只是……

只是什麼?發生了意外,有人需要協助?對,那是最可能的情況,他卻在這裡一副外國強權將要入侵的樣子。他拿著火鉗走向外門。
「哈囉?」他大叫,「誰在外面?」
他的心臟噗噗跳著,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外面壓著他的整顆腦袋。

我有哪裡不對勁。

有船隻觸礁了,引擎在強風中故障,船上的人爬上岩石找到他家,也許現在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快凍僵了。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那樣用力搥門?

為了避免使自己目眩,安德斯沒有開燈,只是悄悄走到玄關的窗前看著外面,視線所及的前廊裡毫無人影。他打開室外燈,一個人影也沒有,他再開門往外看。
「哈囉?外面有人嗎?」
瑪雅的鞦韆瘋狂地前後搖擺著,乾枯的樹葉在院子裡飛舞。他卡住門鎖再走到前廊,關上門看看四周,小心地聆聽。
他以為自己聽到村莊的方向傳來引擎聲、小型尾掛馬達或電鋸的聲音。可是這種時間誰還會在船上,誰會在半夜砍樹?當然,也有可能是小綿羊機車,可是同樣的問題也適用。
瑪雅的鞦韆前後移動的樣子彷彿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坐在上面盪著,讓人驚惶失措。他向前幾步,對著一片曠野大叫「瑪雅」,一陣冷風掃過胸前。
沒有人回答,鞦韆依然激烈地搖擺著。他放下火鉗,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摸摸臉龐,酒還沒醒,既酒醉又清醒無比。不論剛剛聽到的是不是引擎聲,那個聲音都已經停止了,這時只聽到斷裂樹枝的嘎吱聲。
他回到門前檢查外側,門上並沒有留下敲擊的痕跡。他的嘴角抽動。

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安德斯的祖母曾經告訴過他一個故事,有一次,她的父親出去「辦事」(也就是走私烈酒),在群島中的一個小島上的小木屋裡過夜。他可能已和某艘愛沙尼亞貨船約好破曉時分在三海里領海界線碰面,因此決定在群島過夜比較安全。
夜半時,他被敲門聲吵醒。那小木屋的大門很簡樸,重擊聲使得門閂跳起,他以為自己被海關跟蹤了,只不過這次他們太早採取行動,他身上沒有他們能沒收的貨物,他也很樂意解釋自己為什麼在此過夜─他帶著捕鳥工具做掩護,因此很樂意開門。
外頭沒有人,一眼望去不見人影,碼頭上只有他自己的漁船。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帶著打算付給走私客的錢、拿著手槍在島上走了一圈,成功地把幾隻絨鴨嚇得從一叢蘆葦裡跑出來,僅此而已。

黎明破曉時他出發前往交貨地點,經過幾海里後,他看到貨船就在界線外下錨。
接著他聽到一起爆炸聲。
起先他以為這聲音也許是來自自己的壓縮點火引擎,接著才意識到爆炸的回聲過於深沉,一定是來自船身之外,因此他拿起望遠鏡眺望要碰面的貨船。
那艘船出事了。他起先無法分辨發生了什麼事,越來越靠近時才看到貨船船身傾斜下沉,等他接近時已經完全沉入海裡了。他用望遠鏡掃視海面,卻什麼也沒看到。
「那天,四名男子以及至少一千公升的烈酒沉入海底,」後來祖母的父親告訴她,「不論用力敲門的是什麼,那就是它想傳達給我的訊息,壞事要發生了。」
安德斯的祖母以同樣的字眼再次訴說這個故事,從那之後,每當安德斯想描述什麼事情時,這個句子偶爾會出現在腦海裡。如今他檢視外門卻沒有找到敲打的痕跡,使他又回想起這件事。

壞事要發生了。

他抬頭看著松樹搖擺的樹頂,置身於室外燈的光環之外,隱身於黑暗之中。工具屋上一片鬆脫的金屬敲了一聲,彷彿在強調這件事。

壞事要發生了。(待續)不可能再回去睡了。安德斯點起廚房的爐火,坐在餐桌前瞪著牆壁。他的腦袋彷彿一團溫熱的麥片粥,被包覆在一片扭曲的透明薄膜裡。他能清晰地思考,卻無法太深入。
包圍著牆面的強風呼嘯著,安德斯冷得發抖,突然覺得自己被遺棄了,像沒人要的小孩一樣被遺棄在森林裡。他脆弱幼小的房子孤獨地佇立著,被遺棄在原地。深海強行上升伸出魔爪,強風環繞著房子呼嘯,使勁地想找到縫隙鑽入。

壞事要發生了,它要來抓我。

安德斯並不知道「它」是什麼,只知道它巨大而強烈,而且要抓他,而他並沒有足夠的防禦。
先前喝下的酒發出腐爛的味道,他直接從水龍頭喝掉半公升的水沖掉這味道,可是水的味道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喝起來有一股濃濃的金屬味,大概是海水跑進井裡了。安德斯洗洗臉再用擦碗布擦乾。
他不假思索地走進臥室拿起那桶珠子,坐在廚房餐桌前撿出來,堆在一起。他先用紅色拼成一個心,紅心的外層再拼一個藍色的心,接著是黃色的,以此類推,就像俄羅斯娃娃一樣,一個心包覆著另一個心。當他拼到桌子的邊緣時,再丟一些柴火進爐子裡。
他拿來拼成心型的珠子對桶子裡的數量似乎沒有很大的影響。他有足夠的珠子,底下的磚片也夠大。可是他真的很想要大一點的磚片,這樣就可以拼出一整幅圖畫。

如果把它們黏在一起……

他從工具箱裡挖出一支弓形鋸開始行動,先鋸掉九片磚片的邊緣,再用沙紙磨平,先把斷面磨平,膠水才能黏著。他專注地工作,甚至沒有注意到黎明從海上悄悄來臨。
把所有的邊緣磨平之後,安德斯起身尋找一瓶他知道放在某處、尚未開啟的接著劑。這時候他往窗外一瞥,才意識到晨光已經蓋過了北角燈塔明亮的光束。

早晨,咖啡。

他洗掉咖啡壺裡最髒的水垢,在咖啡機裡加水。食物櫃裡有一包打開的咖啡,無疑已經一點味道也沒有了。他用了比平常多兩倍的分量彌補,打開開關。
找到接著劑後,安德斯花了半個小時磨平所有細微的粗糙表面,再把磚片黏在一起。他後退一步欣賞成品時,晨光從廚房窗戶斜斜地照進來。
九片足以放四百顆珠子的磚片全部黏成一片白色磚片,凹凸不平的表面等著三千六百顆彩色珠子裝飾。安德斯得意地點點頭,現在他可以開始進行了。

可是我該拼什麼圖案?

他一面抽菸、一面啜飲著喝起來的確有點像咖啡的溫暖液體,凝視著白色表面,努力思考要創作什麼圖案。
史特林堡有一幅珠子拼成的怒海畫作,對,可是他大概沒有足夠的動力。更單純一點的,像兒童的畫作,母牛與馬,有煙囪的房子,不,那不算挑戰。

兒童畫作……

他一面凝視著北角燈塔,一面在記憶中尋找,接著推開咖啡杯在抽屜裡翻找,他完全不知道那台相機怎麼了。
他在放破銅爛鐵的抽屜裡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只要還有一點點保存價值的東西最後都會淪落到這裡。計數器顯示底片已經拍了十二張,他用鉛筆尖端按下回片鈕,馬達開始緩慢而不甘願的捲片。電池已經多多少少耗盡了,馬達發出一聲喀答聲後加速轉動,表示底片已經轉到盡頭。安德斯拿出底片,再度坐在廚房餐桌前。
他雙手捧著手裡的金屬管狀小物,放在抽屜這麼久了,拿在手裡感覺很冰冷。一個家庭最後一次拍的照片就在裡面。他把溫暖冰層上的小人握在手裡,壞事就要發生在她身上了。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握住底片,彷彿這麼做就能看到裡面的照片。一股衝動叫他放下,讓那家人留在裡面,永遠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不要讓他們出來踩到人生這團污泥,讓那家人留在小小的時空膠囊裡。(待續)有人恨我們

希蒙坐在廚房餐桌前瞪著打開一半的火柴盒,一旁放著早晨的第一杯咖啡,眼前的黑色小蟲靜止不動,但希蒙知道它活著。
他雙唇緊閉,嘴裡收集著唾沫,收集到足夠的分量後再讓唾沫從雙唇之間滴下,落在小蟲閃亮的外殼上,它彷彿很想睡地微微移動。希蒙看著唾沫緩緩地被吸收、消失。
他漸漸意識到這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和上廁所或喝咖啡同樣重要。

開始照顧水靈約一星期後的某天早上,希蒙把火柴盒留在廚房抽屜裡,沒有給小蟲唾沫就開船到本土去購物。開船出發時,他的嘴裡已出現那股舊木頭、堅果腐爛的味道;橫越海峽時,這股味道越來越強烈地在嘴裡擴散,進入他的血液,穿透他的肌肉。

希蒙減速、準備把船停靠在納丹的碼頭時,吐得整個甲板都是。他知道原因,可是拒絕妥協,只是盡可能緩慢地繼續朝碼頭前進。當船靠到碼頭的柱子時,他彷彿五臟六腑都要被掏出來一樣,吐到只剩膽汁而已。
這種噁心的程度遠遠超過身體本身的生理反應,類似急性中毒的敗血性休克。希蒙全身蜷曲躺在船尾,因胃部痙攣而全身扭曲,只能勉強把船掉頭,朝度瑪雷回航。

回航途中,他的身體深處強行擠壓出潮濕的打嗝,不斷消耗他的體力,他只能以胎兒的姿勢蜷曲著,深信自己就要死了。
希蒙沒力氣把船停靠妥當,只能讓船直接衝上岸邊,他爬過淺水處,穿過岸上的碎石和草地進屋。等他從抽屜拿出火柴盒時,嘴巴已因嘔吐而乾燥不已,花了好幾分鐘才採集足夠的唾沫給亟需的水靈。過了好幾天之後,他才完全恢復體力,才又感覺身體強壯。
從此以後,他便謹記著每天早上都要對著火柴盒吐唾沫。他並不知道等待在這個約定終點的是什麼,只知道自己還活著一天就得實現這個附帶條件。

然後呢?

他不知道,可是害怕最糟糕的情況會以某種形式出現。他也後悔那天沒有把水靈掃到碼頭下,掃到它所屬於的海底。他很後悔,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希蒙喝口咖啡,看著窗外秋高氣爽的清澈天空,黃色的樺樹葉稀疏地飄落。並沒有什麼線索顯示暴風雨將要來襲,但希蒙知道,就像他知道許多其他的事:譬如哪裡能找到地下水,哪裡會結冰,會下多少雨。
喝完咖啡洗好杯子後,希蒙穿上及膝雨靴出門。這是他養成的島民習慣:出門都穿及膝雨靴。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需要涉水或踩過污泥,因此最好有所準備。
也許今天的郵件和報紙會由早班補給船送來。就算沒有,郵筒旁也總會有一些像希蒙一樣沒事可做、只能去看早班船是否送來郵件的老人,雖然幾乎沒有發生過。

在前往郵筒的上坡路段,他看了一眼小徑上的破厝。那裡有很多活兒可做,也許對安德斯是好事,忙碌是治癒憂鬱最好的方法,他有親身體驗。在他和第一任妻子瑪麗塔婚姻最不順遂的時期,希蒙就是用好幾副紙牌、手帕和其他道具練習魔術,才得以免於焦慮的侵襲。
當然,和安娜葛蕾塔在一起之後,日子變得非常不一樣。在這段感情裡,他以靈巧的雙手和錯誤的判斷送走的多半是悲傷。
就他所知,安德斯並沒有特定的興趣能佔據心思,因此,需要清理的矮木叢、剝落的油漆和需要劈成小塊的柴薪,對他很有好處。(待續)遠在一百公尺外,希蒙就已經看到今天站在郵筒旁的聊天小組成員,包括霍里耶和戈藍,因為他們很好認。霍里耶自年輕時就總是失望地垂頭喪氣,在警界待了四十年的戈藍還是挺直腰桿。

可是那是什……?

他們兩人專注地沉浸在緊繃的討論中,霍里耶一面搖頭一面抬手朝著大海揮舞,戈藍則彷彿很心煩地踢著地上。可是奇怪的並不是這一點。
奇怪的是郵筒不見了。
由於季節而關閉的商店外牆一片空白,只有收件的黃色郵筒還在,可是看起來也很奇怪。

難道郵務終止了嗎?

希蒙走近才意識到問題並不在那裡。他在商店十公尺外踩到第一片碎屑,那些塑膠碎屑和木材碎屑來自昨天還掛在牆上的郵筒,收件的黃色郵筒則扭曲並帶有凹痕。
霍里耶看到他便脫口而出說,「喔,斯德哥爾摩人來了,這下我們不太可能得到同情了。」
希蒙踩在馬賽克般的彩色塑膠碎片上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霍里耶說,「我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昨天晚上我們好夢正酣的時候,不知道哪個斯德哥爾摩混蛋坐船過來把我們的郵筒敲壞了,就為了好玩而已。」
「為了什麼?」
霍里耶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每次聽到有人挑戰自己的理論時他就是這種反應。為了顯示對方的反應有多麼地愚蠢,他也一如往常地以重複問題回應。

「為什麼?你覺得那些人真的需要理由嗎?也許他們在港灣找不到停靠的位子,也許他們不滿意去年夏天的日照時數,或許他們只是覺得最好玩的莫過於破壞什麼東西,真要問我的話,我會選擇最後一個答案,真是他媽的讓我憤怒到極點。」
霍里耶轉身一跛一跛的走下坡到汽船碼頭,希蒙看到商店主人麥茲正在那裡等候補給船。
希蒙轉向戈藍問道,「你也這麼認為嗎?」
戈藍看看身邊的景象,搖搖頭,「我覺得我們完全不知道是誰幹的,誰都有可能。」
「島上的人嗎?」
「我想不到會是誰,可是也很難說。」
「有人聽到什麼聲音嗎?」

戈藍朝著碼頭的方向點點頭,「麥茲有聽到一點聲音,接著又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可是他不確定是尾掛馬達還是小綿羊機車,當時逆風。」
「他們一定發出……很大的聲響。」
「我不知道,」戈藍撈起一些綠色和色的碎片給希蒙看,「看看這些,你覺得呢?」戈藍手上的碎片有三角形和菱形,破裂的地方都有銳角,地上的碎片也很大片,不是小碎片。
「看起來不像是被敲碎的。」
「可不是,看起來比較像是用銳利的刀子或類似的東西割斷的,你看這裡。」
戈藍指著凹陷扭曲的金屬箱子,中間部分的凹痕角度很銳利,露出底下的裸金屬。製造出凹痕的不是撞擊,而是刺的動作,有人站在這裡用一把大刀刺了郵筒。

希蒙搖搖頭,「為什麼會有人這麼做?」
戈藍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彷彿想先確定自己選擇的是正確的字眼。最後,他說道,「根據我的經驗,人們對痛恨的對象才會做出這種事。」
「那麼在這種情形下,他們─或他─痛恨的是什麼?」
「我們。」
希蒙又看著地上的碎片及凹陷的金屬郵筒,感受這個行為所代表的憤怒。這些郵筒代表島上所有的居民,每一個郵筒都是主人的延伸,每一個郵筒都代表一個名字。
戈藍聳聳肩,「不然就是單純的想破壞,我哪裡知道?有時候就是這麼一回事,不過通常不是。我們該拿這件事怎麼辦?」(待續)任何偏離正軌的憤怒或暴力行為都很容易在責任歸屬上製造漏洞:沒人有罪,沒人承擔責任,如此一來,很容易變成由兩個剛好經過的老人清理這片混亂。戈藍蹲下來撿碎屑,希蒙從通往商店的台階上拿來垃圾桶一起撿拾殘骸。垃圾桶滿了之後,戈藍下去碼頭邊找了一個空油桶,希蒙則坐在台階上擦拭眉尖的汗水。

真他媽的沒有必要,這麼多的麻煩只因為某人……痛恨。

他做個鬼臉,揉揉眼睛。

哈,要是某人的恨意夠深,那麻煩還真是沒完沒了。其實我們該感謝對方破壞郵筒之後就打住了。

「希蒙?」
希蒙抬起頭,安德斯手裡拿著一封信站在他眼前,看著四周,「郵筒跑哪兒去了?」
希蒙解釋發生了什麼事,告訴安德斯把信件直接交給麥茲,他正拿著藍色郵件籃從港口往上走,戈藍和霍里耶跟在後面。
戈藍拿到一卷黑色塑膠袋,把碎屑放進其中一個塑膠袋裡,霍里耶雙手插在口袋裡瞪著安德斯。
「所以,」他說,「我們有訪客。你什麼時候到的?」
「昨天。」
霍里耶點頭思索著這一丁點訊息,先看看麥茲再看看戈藍,希望他們接話,可是兩人都默不出聲。戈藍臉上的表情心煩大於一切,霍里耶似乎想起現在是什麼情況。
「對了,對你的損失深感哀悼,」他勉強擠出幾個字。

他們討論該怎麼處理郵件,今天麥茲會在這裡等著向大家解釋發生了什麼事,每一戶都得盡快幫自己弄一個臨時郵筒,可以用有蓋子的塑膠水桶或袋子暫代,只要寫上郵筒號碼就可以了。
安德斯揮揮手上的信,「那我該拿這個怎麼辦?這是要沖洗的底片,我可不想弄丟了。」
麥茲接過信件,承諾會送出,接著把信件發給在場的人。希蒙沒有信,只有《北塔耶記事報》和一些退休基金的廣告。
希蒙和安德斯要回家時,戈藍說,「你不會忘記吧?」
「不會,」希蒙說,「我會找一天過來。」

希蒙和安德斯走在海岸線上,除了週末偶爾出現的幾名遊客之外,屬於夏日度假客的碼頭大都空置,今年的夏天已經結束了。
「他不要你忘記什麼?」安德斯問。
「戈藍前一陣子退休搬回來,可是沒有水井,所以希望我用我的神聖尋水棒幫他找水。」
「你是怎麼做的?」
「練習、練習、再練習。」
安德斯開玩笑地搥了希蒙的肩膀,「少來了,這又不是魔術,我是真的想知道。」
「嗯,這也是魔術的一種,你知道的。你要進來看看安娜葛蕾塔嗎?」
安德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有好幾年的時間,希蒙是當地的水源探測員,有人需要鑿井時,總是尋求希蒙的協助尋找水源。希蒙會帶著他用花楸木做的尋水棒四處走動,最後指著適當的地點,目前為止都沒有出過差錯。

安德斯不屑地說,「霍里耶似乎認為破壞郵筒的是我。」
「你知道他太太去年溺死嗎?」
「希格麗?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回事。」
「她去船上檢查漁網後就沒有回來。幾天後他們找到了船,可是沒有找到希格麗。」
安德斯小時候很怕希格麗,她像繃緊的弦般一觸即發;舉凡天氣、腳踏車的聲音、太靠近她手上冰淇淋的黃蜂,只要一點小事就能激怒她。安德斯每次賣鯡魚給希格麗時,都會刻意挑最大隻、最漂亮的給她,寧願多給一點也不要少一絲絲。
「她是投水自殺的嗎?」
希蒙聳聳肩,「我猜有人這麼認為,可是……」
「可是什麼?」
「也有人認為是霍里耶幹的。」
「你也這麼認為嗎?」
「不不不,他太怕她了。」
「所以現在他只剩下斯德哥爾摩人可以痛恨?」
「沒錯,只不過現在他可以在這方面投入更多心力了。」

詳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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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語言
    • 中文繁體
    • 裝訂
    • ISBN
    • 9789868870024
    • 分級
    • 普通級
    • 頁數
    • 472
    • 商品規格
    • 25開15*21cm
    • 出版地
    • 台灣
    • 適讀年齡
    • 全齡適讀
    • 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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