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書】視而不見

〈看見不願看見的真相〉
「看，那可憐的小女孩……她穿著舊圍裙，手裡拿著一捆火柴。但那天正是除夕夜，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這惡寒的天氣裡，沒有人停下來關注這讓人憐憫的孩子……
隔天清早，路人卻在角落，發現了她冰冷的身軀……」
──《賣火柴的小女孩》，漢斯．安徒生（Hans Andersen），一八四五年。

瓦蕾麗．巴科就像安徒生筆下賣火柴的小女孩，擁有一雙大大的藍色眼睛和棕色的頭髮。雖然她沒有因寒冷而死，內心卻早已千瘡百孔。她是一個破碎的女人，不僅因為母親的冷漠，也不僅因為遭到性侵、毆打、羞辱、強迫賣淫，更因為社會的漠視與沉默。
從小，她便承受著無法想像的苦難，身邊的人卻選擇視而不見，連最親近的家人都無動於衷。她臉上的表情早已透露一切，然而沒有人願意讀懂。
對瓦蕾麗而言，她的「火柴」，即生命中的光亮，就是她的孩子們。他們讓她有了生存下去的動力，也讓她試著重新找回自己。我們希望未來的某一天，這個社會能真正關心那些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伸出援手，讓她們不再孤立無援。希望社會能夠理解，並給予她最大的寬容，讓她有機會重建人生。
當我們第一次在第戎（Dijon）監獄見到瓦蕾麗時，很難想像她所經歷的一切。她的故事令人震撼，她究竟是如何熬過這場地獄般的生活的？
瓦蕾麗在三個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她的父母離婚兩次，她的童年充滿痛苦和悲傷。母親對她暴力相向、酗酒成癮，甚至有自殺傾向；父親則時常缺席她的生活。
瓦蕾麗十二歲時，她的繼父，即她母親的情人，丹尼爾．波萊特（Daniel Polette）第一次侵犯了她。他因為這件事在一九九五年被法院判刑入獄，然而他出獄後，竟然重新回到這個家庭，還再次強迫瓦蕾麗與他發生關係。
這位少女懷孕了，她懷著第一個孩子時，才十七歲。她的母親沒有給她任何庇護，反而把她趕出家門。無依無靠的她，只能與這個施暴的男人展開漫長的共生關係。
長達十八年之久，丹尼爾對她施以各種虐待──精神與肉體上的折磨、侮辱、毆打、猥褻、強暴。
瓦蕾麗的故事代表了千千萬萬個在沉默中受苦的女性。因此，當她的案件出現時，我們毫不猶豫就決定為她辯護，陪伴她走上索恩－盧瓦爾省（Saône‑et‑Loire）重罪法庭接受審判。
在翻閱她的案件時，我們深受震撼，但我們更堅信，必須讓這個社會聽見她的聲音。
至今，受虐女性仍然難以報案，因為她們往往難以向警方或司法機關清楚描述，自己在封閉的家庭空間裡所遭受的折磨。
瓦蕾麗．巴科的案件，不只是一起四個孩子的母親的殺夫案件，而是家庭暴力受害者長期受虐的縮影：

 心理操控：這是一種鮮少被司法體系認知到的情況。受害者因受施暴者支配，產生極度的恐懼與羞恥，而無法確切表達自己的痛苦，更無法報警。
 嚴重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受害者長期遭受心理、身體的暴力，尤其是性虐待，特別是當她們還是未成年時。
 司法與執法機構的失職：我們的體系存在嚴重缺陷，像一名曾經被繼父性侵的女孩，竟然還被要求去探視那個因性侵她入獄的加害者。
 社會的沉默：許多人明知道真相，卻選擇視而不見。

在我們經手的眾多案件中，瓦蕾麗的遭遇甚至比亞歷珊德拉．朗格（Alexandra Lange）與亞克琳娜．索瓦日（Jacqueline Sauvage）的案件更加駭人聽聞。她的身心被完全摧毀，彷彿成為丹尼爾的木偶，失去了所有自我意識。

＊

如今，瓦蕾麗已經獲釋，但仍受到司法監督。她即將在索恩－盧瓦爾省重罪法庭接受審判，罪名是「謀殺」。作為她的辯護律師，我們希望法庭能夠理解，她之所以殺了丹尼爾，是因為她長達二十五年來飽受非人虐待，並且深深恐懼這種暴力將會繼續加害到她的女兒身上，迫使她在二〇一六年三月十三日的那個夜晚，做出無情的舉動。
為了保護她的孩子，為了活下去，瓦蕾麗別無選擇。精神科司法專家在對她進行鑑定後，也證實她患有「受暴婦女症候群」。
這本書，是她的聲音，是她的真相。我們不希望這個社會再度閉上眼睛，不希望再有任何女性被迫殺人，只為了活命。

──雅寧．博納喬塔（Janine Bonaggiunta）與娜塔莉．托馬西尼（Nathalie Tomasini），巴科的辯護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