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育兒日記(01)
吸血鬼與狼人的吸吸、舔舔和咬咬，連載再開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大學生韓昭明和前吸血鬼王米御，經過這樣那樣和各種翻滾碰撞的體力活，兩人終於成為ㄆ開頭的朋友～──呃不，是終於成為有特殊性關係的……朋友？
「我只是想見他一面，有那麼難嗎？」韓昭明心念著米御，但米御不知道在忙什麼，大概是忙著統治世界吧！兩人好不容易見一面，滾到天花板又滾下來，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水晶燈吊底下、在華麗的宴會廳裡，吸血鬼們齊聚一堂，一起與家主大人舉杯敬酒，大聲祝賀：早生貴子！多子多孫！
吸血鬼與狼人的吸吸、舔舔和咬咬，連載再開
試閱
序章
我以為這個世界是我雙眼所見。
我以為這個世界只有一種樣貌，那就是我眼前所呈現。
我錯了。
錯得很徹底。
我學著接受眼見不為憑。
這個外表十六七歲的少年，肌膚光滑而有彈性，他的黑髮濕黏在額頭上，對我吐出呻吟。他迷濛的紫眸望了我一眼，底下深沉老練。他是一個超越人類理解的存在，我不知道他究竟幾歲，一千？兩千？三千？
他與我十指相扣，我因他而感受到了痛苦與歡愉。
兩者交纏在一起，正如我與他的軀體。
他是一位高不可攀的「女王」，總是坐得高高在上。他以為每個人都必須向他臣服、下跪，就連我也必須彎下我的膝蓋。但我偏偏想把他從座椅上拖下來，我要聽他大叫我的名字、看他對我露出驚恐的眼神，好像他不敢置信！
明明是攻克不了他這座城的士兵，明明只是一個軟弱無能的小小人類，怎麼突然跑進來了？我想看他珠寶首飾掉了一地，看他衣著凌亂露出香肩，看他為遮掩胸口而顫抖喘息……我想叫所有的吸血鬼過來看——他那顆總是梳得很精美的頭髮，是我弄亂的，因為我而亂！
但我沒有那個膽。
相反的，他才是讓我尖叫他的名字的人。
「啊……米御，米御……」
我的慾望釋放在他身體裡，抱著他感受溫暖與美好。
突然一聲驚雷，玻璃窗上敲響著雨點，他推開我的手而從床上爬了起來。
「暴風雨要來了。」他的聲音帶著親密過後的沙啞，臉色卻陰沉地有如敵軍壓境。
但在我這裡、我的家裡，哪會有什麼敵人？
「晚上下一點雨，早上就停了，總要給水庫一點灌溉，不能每天都是晴天吧？」我的手指鑽進他像披風一樣覆蓋的長髮，撫摸他的背脊，「要去洗澡嗎？一起去？」
「暴風……」
我也坐起，從背後抱著他，親吻他的肩膀，「不會有暴風雨的，只是小雨而已，你不喜歡下雨嗎？」
他輕輕撥開我的手臂，溜下床，我也想跟他一起去浴室，但他卻打開了傳送門。
「你要去哪裡？」
黑色漩渦出現我房間，伴隨著青藍色的火焰，他走進傳送門，當著我的面消失！
他雙腿間還有我的痕跡，他未著半縷……
像傻瓜一樣被扔在原地的我，倒回床上，雨越下越大。
但我相信到清晨就會放晴，前幾天都是這樣，今天如昨日一定也會一樣。
我試著不去想他在忙什麼，可能是忙著統治世界吧？身為一個純血吸血鬼，又是現任家主的血緣父親，他的地位有如太上皇，但人家太上皇都是被供著的，怎麼就他鞠躬盡瘁，忙得上個床都沒時間？
是不是我哪裡不好，還是他厭倦我了？
『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能用那張說出甜言蜜語的嘴，呼喊我的名字。』
少年看著窗外雨滴，淅淅瀝瀝。
有人叫著他，米御。
但在遙遠的記憶裡，也有人用滿嘴的血腥呼喚他……
『德古拉……』
第一章
怎麼會有人長這麼帥，還過得這麼邊緣？
陳教授的課總是座無虛席。他是本年度新聘的副教授，專長是數理邏輯。陳教授跟其他教授比起來，相對年輕，他講話很幽默，學富五車，那貼近年輕人的言論讓他的課廣受歡迎，每次選課都要用搶的。
一來是因為他授課真的很有內容，二來是他成績打得很鬆，想混學分的人也摻在裡面了，才讓選課時的競爭變得很激烈。
陳教授上課的時候也很鬆，一張紙傳下去，在上面簽名就算點名了。代簽也無所謂，反正他一堂課學生那麼多，要用座位百人的視聽教室來講課，他不可能認得所有人。他也沒有一個個叫起來點名過，代簽你知我知，不要講太大聲就好。
陳教授相信大學生都是自動自發的，對這堂課沒興趣，可以不用來，甚至不用選，所以他從不逼迫學生一定要照老師的話做。
那陳教授怎麼評分呢？課再怎麼鬆，還是需要打個分數，填在學生的成績單上。
這時候，學生就要交報告了。
期中是口頭分組報告，期末是個人報告，交紙本的小論文。
陳教授看論文看得很仔細，他連錯字和標點符號用錯都可以挑出來，甚至做到拿一枝紅筆幫學生潤稿。學生不知道這點，因為除了口頭報告是在課堂上聽完，陳教授收了紙本後，一律不發還。
沒有人知道，陳教授會在紙本上塗鴉。
——你上課打瞌睡……
——你進教室吹冷氣……
陳教授對學生其實是很有印象的。
教授手邊都有選課學生的學籍資料，包括大頭照。陳教授上課的時候會偷偷記住學生的長相，並比對簽名單，看這個人是經常出席還是最後一堂隨便交個東西。
因此，說陳教授分數打很鬆，這其實是表象。
陳教授純粹是不喜歡當人，也不喜歡當了之後學生來求情。他會讓學生低空飛過，但能從他手上拿到好成績的人，差不多都可以拿獎學金了。
要拿到陳教授的分數，有兩項指標，一是報告，二是上課時有沒有跟他互動的印象分數。因為陳教授都記得學生的臉，因此即使你問問題的時候不說名字，他還是知道你是誰。陳教授非常喜歡學生跟他互動，只要有人在課堂上舉手，他的小心肝就會雀躍地多跳一下，但表面上還是維持熟男的溫文氣質，先頓一下，看是女學生還是男學生，女學生就用微笑，男學生就調一下領帶或袖口，然後道：「那位同學請講。」
在Ｔ市大學任教兩年了，陳教授啟發無數學子，他自己的學術生涯也一片看好，但他心底最深處的願望卻始終沒有獲得滿足。
他非常希望有人能在課堂上把他駁倒。
陳教授自認俗人，他也會關注來上課的俊男美女，尤其大學生本來就在「最佳賞味期」內。如果這些俊男美女又是課堂上踴躍發言的類型，那陳教授覺得自己根本教不下去了……他必須先回到研究室平息內心的激動，因為那等於是在最佳賞味期的標籤上打上「特價」，他一定會買的啊！
可惜，這樣的人不多。
何止不多，根本是稀有動物！
陳教授也算瞭解本校的風氣，所以他不強求。
其實不管哪一堂課，都會有一群默默耕耘的學生。他們在課堂上不活躍，但每堂課都會出席，報告也寫得中規中矩；陳教授抱持著「孺子可教」的心態，也還是會給這類型的學生高分，因此說他打分數鬆，也的確是很鬆。
但有一個人……
不是活躍型的學生，是在底下默默記筆記的類型。
俊男嘛……好吧，是長得挺俊俏的。
他的褐色短髮很容易淹沒在人群裡，但那偶爾一閃而過的金光，好像是他特異的眸色，當陳教授想仔細去尋的時候，又尋不到了。
大學生是脫離學生制服的年紀，穿著隨性、時尚、古怪，都隨你。
那個人的穿著也沒什麼特別的，有時候就白襯衫、牛仔褲，搭件外套、背個包包，一不注意，又馬上被淹沒了，但陳教授偏偏注意到了——他身上有種格格不入的氣質。
他很少跟同學說話，然而他一開口必定會引來女同學的目光。
他很少說話的原因是「沒有必要」，他不跟別人借筆記，他自己寫就好。他不參加班上的酒會，邀他一次、兩次，被他拒絕，對方也不想邀他了。他下了課就馬上離開，無視那些追逐著的他的目光。
——怎麼會有人長這麼帥，還過得這麼邊緣？
陳教授不只一次腹誹。
直到有一天，陳教授提早結束工作，伸個懶腰，深深覺得肩膀痠痛的老毛病應該要趁「年輕」解決，每週一次的推拿還是治不好，復健師都跟他說要運動。
他想起學校的體育館因為改建，游泳池新增三溫暖，教職員有免費的票卷，這對自己是一大福音啊！就算不游泳，他還是可以去泡個熱水，享受水療沖刷肩膀，想必會舒服許多。
陳教授來到體育館的時候，正巧趕上太陽還沒下山。
兩層樓高的採光玻璃讓游泳池不必開燈，視線仍非常好，他看到有個人跳進池中，飛魚般游過，到二分之一的距離才抬頭換氣。
游到對岸的時候，那個人抓著欄杆，走出泳池，同時摘下蛙鏡和泳帽。
陳教授透過他眼鏡的鏡片看到了，那個人全身都在滴水。
可能是在這之前已經游過好幾趟了，那個人浮出水面後，不停喘氣。他的胸膛一起一伏，水珠沿著他的肌肉紋理滑下來，從肩膀到胸肌，到腹肌……
到四角形的泳褲，再到大腿和小腿……
這才是真正年輕的肉體，結實、勻稱，該硬的地方硬，該有彈性的地方有彈性……呃，陳教授指的是腹肌和臉頰。
那個人拿起放在旁邊椅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往陳教授走過來。
那是一齣非常動人的視覺饗宴。
陽光從大片玻璃灑落，那個人身上的水珠好像會反光。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邊走邊擦身上的水，在陳教授眼裡，就像在撫摸自己。
他把毛巾掛在脖子上，對陳教授點了個頭：「教授好。」
他沒有講完就走，而是微笑、眼神停留了一陣。
陳教授立刻想到：這不是我課堂上的學生嗎？
——那個很帥的邊緣人！
這短暫的停留是建立在學生以為教授一定認得他，但教授不是級任老師，他的工作不包括認得學生。
俊美的青年馬上就意識到這點，想起自己不過是茫茫人海中的千千萬萬人；一位在講臺上人人都認得的明星教授，怎麼可能會認得底下黑壓壓的某一顆腦袋呢？
所以他馬上認為是自己唐突了，趕緊自我介紹：
「我有修您的邏輯概論，我叫韓昭明。」
「呃……呃……」
可能教授還是想不起來，韓昭明臉上掛著微笑，但內心很窘。
自己不該打那聲招呼的。
應該假裝不認識，默默離開！
但他要往更衣室走，教授就站在更衣室前面，他不能只穿一條泳褲離開體育館，總要先去換衣服啊！
為了換衣服，他就一定會經過教授身旁，如果裝作沒看見，但教授卻認得他，不是「印象分數」就不好了嗎？
韓昭明在學校的討論版爬過文，學長姐都說陳教授很重視「課堂表現」。
所以，其實韓昭明並非走向陳教授，他是走向陳教授身後的更衣室！
「呃……」陳教授的專長是邏輯，但此時，他覺得自己腦袋裡已經沒有邏輯，只剩下青年對他傻笑而露出的一口白牙了。
韓昭明才沒有傻笑！
他那是為了填補尷尬的社交性微笑！
他不知道教授幹嘛盯著他，還發出語焉不詳的聲音，但他真心後悔自己多嘴一句自我介紹。現在教授肯定在想他是誰，萬一教授對他「太有印象」，想起他在課堂上都不發言，他的分數不就會很難看嗎？
但教授不像想起來的樣子……
韓昭明不知道陳教授認學生的功力一流，也不知道在講臺上口若懸河的陳教授，此時會像得了失語症，是因為看到學生的乳頭……想不到在衣服底下是這種顏色，真漂亮啊……對了，這位同學平常穿什麼樣的衣服呢？陳教授正在思索。
韓昭明不可能一直這樣跟教授耗下去，他覺得這場景對自己的分數很不利。他想要低調再低調，教授在學期末看他的報告給分就好，他不期望高分拿獎學金，也不要低空飛過，中間就是他的目標。
「教——」
韓昭明原本打算說自己要回家了，時間不早，太陽也正慢慢往西邊落。
「你要一起吃晚餐嗎？」
沒想到陳教授跳過寒暄，一顆直球丟向比他小二十四歲的學生了！
「呃……」
換韓昭明愣住，他何德何能被教授邀約？
「……好。」
韓昭明答應了，但不是為了分數。
是他不想這麼早回家。
他沒有前後矛盾，說要回家是為了解除當下兩兩對看的尷尬，找個藉口離開教授跟前。但離開體育館後，他想去哪裡那是他的自由，就是不想回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房子。
＊＊＊
以陳教授的立場，這頓飯一定是他請，他不可能在結帳時跟學生收錢。為此，他陷入了苦惱，自己該請韓昭明去哪裡吃？
韓昭明穿上衣服的樣子，清爽俐落。和陳教授平常看到的一樣，白襯衫、牛仔褲，格紋米色休閒外套，背著黑色皮製雙肩包，他瞄到青年頭髮微濕、笑容靦腆的傻樣，肯定是為了不讓教授等太久，真是有心。
韓昭明不讓教授等是真的，這是禮貌。
教授還沒碰到水，他只要穿回衣服就好，但韓昭明在含氯的游泳池游過，他匆匆沖了個澡，頭髮還沒吹乾就出來了。
游完泳，身體覆上了一層疲勞感，正好讓他腦袋放空，不胡思亂想。
所以韓昭明跟教授走在校園裡的時候，什麼都沒想，就跟在教授旁邊，他看教授眉頭深鎖，肯定是在想深奧的學術問題吧！陳教授因為想不到要帶學生去哪裡吃，下意識走到了教職員餐廳，這是他平常會走的路線。
教職員餐廳有門卡管制，不開放給非教職員的人，包括學生，但用餐是免費的。陳教授有點尷尬，哪有人請人吃飯請免費的？他摸了摸鼻子，想著要往回走，但韓昭明卻從背包裡找出一張卡，嗶！
「……」陳教授一臉「你怎麼會有」的表情。
「噢，這是我爸給我的。」韓昭明也知道教職員餐廳的規定，那是給教職員的福利，尤其是給教授，「他今年不在，就把卡留給我了。」
「你爸是……？」
「考古學系，韓中泰。他今年到Ｗ市當客座教授。」
陳教授「喔」了一聲，表情意味不明——至少韓昭明無法分辨。
韓昭明的老爸是考古學家，他不像陳教授這種從正規體系出來的人。陳教授有學位，有論文成就，有教學評鑑，但韓中泰是鄉野傳奇。
韓中泰的學位不知道從哪來的，但他有辦法籌到挖掘小組所需的財力、人力，也真的挖出了一些東西，對學術界的研究很有幫助。因此，韓中泰在Ｔ市大學掛了個副教授的名，但他很少開課。有開也是短期講座，或為了他個人目的而被校方派去當學術交流的棋子。
韓昭明考上Ｔ市大學，韓中泰原以為父子倆可以一起上學，高興了一陣，但兩人的時間兜不攏。韓中泰也不適合待在學術環境，便急著想籌到進行下一場探勘的資源。如今，韓中泰被校方派到Ｗ市，就乾脆住在Ｗ市的大學宿舍。Ｔ市的家裡剩下韓昭明一個人。韓昭明是獨子，母親則在他國中時就去世了。
「原來你是韓教授的兒子。」
「哈哈……」
韓昭明覺得他爸根本愧對「教授」這職稱。
老爸開的課沒人要選，論文交不出來，差點被學校fire掉！
教職員餐廳是自助式，晚上九點過後不再供餐。師生倆夾了菜，面對面坐，韓昭明不是第一次來吃，熟門熟路的，陳教授有「失算」的感覺——但到底是哪裡失算，他也說不上來。
「你多大了？」都請人來吃飯了，不找點話聊，兩個人面對面也尷尬，陳教授就先開話題了。
「十九。」韓昭明道。
陳教授再次感受到對方身上那格格不入的氣質。
好像……他什麼都不怕。
學生要趁教授沒課的時候問問題，陳教授都很歡迎，如果問的時間剛好在中午，那大家一定是邊吃邊談。有時候，陳教授也會請學生吃個小點心，算是他受歡迎的祕訣。
陳教授接觸的學生那麼多，大家當他是「教授」，多少會表現拘謹。韓昭明一開始的樣子也很拘謹，但慢慢地，陳教授發現這名青年對權威的看法與旁人不同。他不怕。
因為他是教授的兒子嗎？
他爸很有門路，他也有？他爸有錢，他也有？
還是……他手中握有與眾不同的力量，彷彿他眨一個眼，眸子變成了金色，他就能扭斷你的脖子？
——想太多！
陳教授認為，是自己胡思亂想想太多！
青年正對著你微笑，長長的睫毛在彎彎的眼瞼上，眸子是深褐色的，哪有變成金色？
「教授……」韓昭明被盯得很尷尬，除了笑，不知道臉上該有什麼表情。
「你怎麼沒進考古學系？」
「我對挖東西沒興趣。」雖然他笑著說，但這是實話，
「那你就對我的邏輯有興趣？」
「是……教授的課讓我學到很多。」韓昭明回答得中規中矩，正是他最想走的中庸之道。
「是喔，你學到什麼？」
「呃……」瞬間答不上來，韓昭明的笑容僵住，慢慢消了下去。
陳教授再次覺得是自己想太多，這麼快就把心情表現在臉上，還是個孩子，哪會懂什麼權力？
「嗯……」韓昭明收起社交笑容，認真思考。
他已經不再是為了好印象，而是為一個教學認真的教授，想要回饋對方。
「我學到……邏輯就像一種基礎工具，我看別科系的文本變得比較容易，文章的脈絡、段落，我很快就可以理清。用到日常生活上也是，我們常接觸到的資訊，網路上的、電視上的，透過邏輯這個工具，我好像可以看到面紗後面的真相。」
「面紗後面的……真相？」陳教授細細品味這話，覺得有意思，「面紗後面可能是另一層面紗，你真的能接觸到真相？」
「我不知道。」韓昭明聳肩，「就盡量囉。」
我以為這個世界是我雙眼所見。
我以為這個世界只有一種樣貌，那就是我眼前所呈現。
我錯了。
錯得很徹底。
我學著接受眼見不為憑。
這個外表十六七歲的少年，肌膚光滑而有彈性，他的黑髮濕黏在額頭上，對我吐出呻吟。他迷濛的紫眸望了我一眼，底下深沉老練。他是一個超越人類理解的存在，我不知道他究竟幾歲，一千？兩千？三千？
他與我十指相扣，我因他而感受到了痛苦與歡愉。
兩者交纏在一起，正如我與他的軀體。
他是一位高不可攀的「女王」，總是坐得高高在上。他以為每個人都必須向他臣服、下跪，就連我也必須彎下我的膝蓋。但我偏偏想把他從座椅上拖下來，我要聽他大叫我的名字、看他對我露出驚恐的眼神，好像他不敢置信！
明明是攻克不了他這座城的士兵，明明只是一個軟弱無能的小小人類，怎麼突然跑進來了？我想看他珠寶首飾掉了一地，看他衣著凌亂露出香肩，看他為遮掩胸口而顫抖喘息……我想叫所有的吸血鬼過來看——他那顆總是梳得很精美的頭髮，是我弄亂的，因為我而亂！
但我沒有那個膽。
相反的，他才是讓我尖叫他的名字的人。
「啊……米御，米御……」
我的慾望釋放在他身體裡，抱著他感受溫暖與美好。
突然一聲驚雷，玻璃窗上敲響著雨點，他推開我的手而從床上爬了起來。
「暴風雨要來了。」他的聲音帶著親密過後的沙啞，臉色卻陰沉地有如敵軍壓境。
但在我這裡、我的家裡，哪會有什麼敵人？
「晚上下一點雨，早上就停了，總要給水庫一點灌溉，不能每天都是晴天吧？」我的手指鑽進他像披風一樣覆蓋的長髮，撫摸他的背脊，「要去洗澡嗎？一起去？」
「暴風……」
我也坐起，從背後抱著他，親吻他的肩膀，「不會有暴風雨的，只是小雨而已，你不喜歡下雨嗎？」
他輕輕撥開我的手臂，溜下床，我也想跟他一起去浴室，但他卻打開了傳送門。
「你要去哪裡？」
黑色漩渦出現我房間，伴隨著青藍色的火焰，他走進傳送門，當著我的面消失！
他雙腿間還有我的痕跡，他未著半縷……
像傻瓜一樣被扔在原地的我，倒回床上，雨越下越大。
但我相信到清晨就會放晴，前幾天都是這樣，今天如昨日一定也會一樣。
我試著不去想他在忙什麼，可能是忙著統治世界吧？身為一個純血吸血鬼，又是現任家主的血緣父親，他的地位有如太上皇，但人家太上皇都是被供著的，怎麼就他鞠躬盡瘁，忙得上個床都沒時間？
是不是我哪裡不好，還是他厭倦我了？
『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能用那張說出甜言蜜語的嘴，呼喊我的名字。』
少年看著窗外雨滴，淅淅瀝瀝。
有人叫著他，米御。
但在遙遠的記憶裡，也有人用滿嘴的血腥呼喚他……
『德古拉……』
第一章
怎麼會有人長這麼帥，還過得這麼邊緣？
陳教授的課總是座無虛席。他是本年度新聘的副教授，專長是數理邏輯。陳教授跟其他教授比起來，相對年輕，他講話很幽默，學富五車，那貼近年輕人的言論讓他的課廣受歡迎，每次選課都要用搶的。
一來是因為他授課真的很有內容，二來是他成績打得很鬆，想混學分的人也摻在裡面了，才讓選課時的競爭變得很激烈。
陳教授上課的時候也很鬆，一張紙傳下去，在上面簽名就算點名了。代簽也無所謂，反正他一堂課學生那麼多，要用座位百人的視聽教室來講課，他不可能認得所有人。他也沒有一個個叫起來點名過，代簽你知我知，不要講太大聲就好。
陳教授相信大學生都是自動自發的，對這堂課沒興趣，可以不用來，甚至不用選，所以他從不逼迫學生一定要照老師的話做。
那陳教授怎麼評分呢？課再怎麼鬆，還是需要打個分數，填在學生的成績單上。
這時候，學生就要交報告了。
期中是口頭分組報告，期末是個人報告，交紙本的小論文。
陳教授看論文看得很仔細，他連錯字和標點符號用錯都可以挑出來，甚至做到拿一枝紅筆幫學生潤稿。學生不知道這點，因為除了口頭報告是在課堂上聽完，陳教授收了紙本後，一律不發還。
沒有人知道，陳教授會在紙本上塗鴉。
——你上課打瞌睡……
——你進教室吹冷氣……
陳教授對學生其實是很有印象的。
教授手邊都有選課學生的學籍資料，包括大頭照。陳教授上課的時候會偷偷記住學生的長相，並比對簽名單，看這個人是經常出席還是最後一堂隨便交個東西。
因此，說陳教授分數打很鬆，這其實是表象。
陳教授純粹是不喜歡當人，也不喜歡當了之後學生來求情。他會讓學生低空飛過，但能從他手上拿到好成績的人，差不多都可以拿獎學金了。
要拿到陳教授的分數，有兩項指標，一是報告，二是上課時有沒有跟他互動的印象分數。因為陳教授都記得學生的臉，因此即使你問問題的時候不說名字，他還是知道你是誰。陳教授非常喜歡學生跟他互動，只要有人在課堂上舉手，他的小心肝就會雀躍地多跳一下，但表面上還是維持熟男的溫文氣質，先頓一下，看是女學生還是男學生，女學生就用微笑，男學生就調一下領帶或袖口，然後道：「那位同學請講。」
在Ｔ市大學任教兩年了，陳教授啟發無數學子，他自己的學術生涯也一片看好，但他心底最深處的願望卻始終沒有獲得滿足。
他非常希望有人能在課堂上把他駁倒。
陳教授自認俗人，他也會關注來上課的俊男美女，尤其大學生本來就在「最佳賞味期」內。如果這些俊男美女又是課堂上踴躍發言的類型，那陳教授覺得自己根本教不下去了……他必須先回到研究室平息內心的激動，因為那等於是在最佳賞味期的標籤上打上「特價」，他一定會買的啊！
可惜，這樣的人不多。
何止不多，根本是稀有動物！
陳教授也算瞭解本校的風氣，所以他不強求。
其實不管哪一堂課，都會有一群默默耕耘的學生。他們在課堂上不活躍，但每堂課都會出席，報告也寫得中規中矩；陳教授抱持著「孺子可教」的心態，也還是會給這類型的學生高分，因此說他打分數鬆，也的確是很鬆。
但有一個人……
不是活躍型的學生，是在底下默默記筆記的類型。
俊男嘛……好吧，是長得挺俊俏的。
他的褐色短髮很容易淹沒在人群裡，但那偶爾一閃而過的金光，好像是他特異的眸色，當陳教授想仔細去尋的時候，又尋不到了。
大學生是脫離學生制服的年紀，穿著隨性、時尚、古怪，都隨你。
那個人的穿著也沒什麼特別的，有時候就白襯衫、牛仔褲，搭件外套、背個包包，一不注意，又馬上被淹沒了，但陳教授偏偏注意到了——他身上有種格格不入的氣質。
他很少跟同學說話，然而他一開口必定會引來女同學的目光。
他很少說話的原因是「沒有必要」，他不跟別人借筆記，他自己寫就好。他不參加班上的酒會，邀他一次、兩次，被他拒絕，對方也不想邀他了。他下了課就馬上離開，無視那些追逐著的他的目光。
——怎麼會有人長這麼帥，還過得這麼邊緣？
陳教授不只一次腹誹。
直到有一天，陳教授提早結束工作，伸個懶腰，深深覺得肩膀痠痛的老毛病應該要趁「年輕」解決，每週一次的推拿還是治不好，復健師都跟他說要運動。
他想起學校的體育館因為改建，游泳池新增三溫暖，教職員有免費的票卷，這對自己是一大福音啊！就算不游泳，他還是可以去泡個熱水，享受水療沖刷肩膀，想必會舒服許多。
陳教授來到體育館的時候，正巧趕上太陽還沒下山。
兩層樓高的採光玻璃讓游泳池不必開燈，視線仍非常好，他看到有個人跳進池中，飛魚般游過，到二分之一的距離才抬頭換氣。
游到對岸的時候，那個人抓著欄杆，走出泳池，同時摘下蛙鏡和泳帽。
陳教授透過他眼鏡的鏡片看到了，那個人全身都在滴水。
可能是在這之前已經游過好幾趟了，那個人浮出水面後，不停喘氣。他的胸膛一起一伏，水珠沿著他的肌肉紋理滑下來，從肩膀到胸肌，到腹肌……
到四角形的泳褲，再到大腿和小腿……
這才是真正年輕的肉體，結實、勻稱，該硬的地方硬，該有彈性的地方有彈性……呃，陳教授指的是腹肌和臉頰。
那個人拿起放在旁邊椅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往陳教授走過來。
那是一齣非常動人的視覺饗宴。
陽光從大片玻璃灑落，那個人身上的水珠好像會反光。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邊走邊擦身上的水，在陳教授眼裡，就像在撫摸自己。
他把毛巾掛在脖子上，對陳教授點了個頭：「教授好。」
他沒有講完就走，而是微笑、眼神停留了一陣。
陳教授立刻想到：這不是我課堂上的學生嗎？
——那個很帥的邊緣人！
這短暫的停留是建立在學生以為教授一定認得他，但教授不是級任老師，他的工作不包括認得學生。
俊美的青年馬上就意識到這點，想起自己不過是茫茫人海中的千千萬萬人；一位在講臺上人人都認得的明星教授，怎麼可能會認得底下黑壓壓的某一顆腦袋呢？
所以他馬上認為是自己唐突了，趕緊自我介紹：
「我有修您的邏輯概論，我叫韓昭明。」
「呃……呃……」
可能教授還是想不起來，韓昭明臉上掛著微笑，但內心很窘。
自己不該打那聲招呼的。
應該假裝不認識，默默離開！
但他要往更衣室走，教授就站在更衣室前面，他不能只穿一條泳褲離開體育館，總要先去換衣服啊！
為了換衣服，他就一定會經過教授身旁，如果裝作沒看見，但教授卻認得他，不是「印象分數」就不好了嗎？
韓昭明在學校的討論版爬過文，學長姐都說陳教授很重視「課堂表現」。
所以，其實韓昭明並非走向陳教授，他是走向陳教授身後的更衣室！
「呃……」陳教授的專長是邏輯，但此時，他覺得自己腦袋裡已經沒有邏輯，只剩下青年對他傻笑而露出的一口白牙了。
韓昭明才沒有傻笑！
他那是為了填補尷尬的社交性微笑！
他不知道教授幹嘛盯著他，還發出語焉不詳的聲音，但他真心後悔自己多嘴一句自我介紹。現在教授肯定在想他是誰，萬一教授對他「太有印象」，想起他在課堂上都不發言，他的分數不就會很難看嗎？
但教授不像想起來的樣子……
韓昭明不知道陳教授認學生的功力一流，也不知道在講臺上口若懸河的陳教授，此時會像得了失語症，是因為看到學生的乳頭……想不到在衣服底下是這種顏色，真漂亮啊……對了，這位同學平常穿什麼樣的衣服呢？陳教授正在思索。
韓昭明不可能一直這樣跟教授耗下去，他覺得這場景對自己的分數很不利。他想要低調再低調，教授在學期末看他的報告給分就好，他不期望高分拿獎學金，也不要低空飛過，中間就是他的目標。
「教——」
韓昭明原本打算說自己要回家了，時間不早，太陽也正慢慢往西邊落。
「你要一起吃晚餐嗎？」
沒想到陳教授跳過寒暄，一顆直球丟向比他小二十四歲的學生了！
「呃……」
換韓昭明愣住，他何德何能被教授邀約？
「……好。」
韓昭明答應了，但不是為了分數。
是他不想這麼早回家。
他沒有前後矛盾，說要回家是為了解除當下兩兩對看的尷尬，找個藉口離開教授跟前。但離開體育館後，他想去哪裡那是他的自由，就是不想回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房子。
＊＊＊
以陳教授的立場，這頓飯一定是他請，他不可能在結帳時跟學生收錢。為此，他陷入了苦惱，自己該請韓昭明去哪裡吃？
韓昭明穿上衣服的樣子，清爽俐落。和陳教授平常看到的一樣，白襯衫、牛仔褲，格紋米色休閒外套，背著黑色皮製雙肩包，他瞄到青年頭髮微濕、笑容靦腆的傻樣，肯定是為了不讓教授等太久，真是有心。
韓昭明不讓教授等是真的，這是禮貌。
教授還沒碰到水，他只要穿回衣服就好，但韓昭明在含氯的游泳池游過，他匆匆沖了個澡，頭髮還沒吹乾就出來了。
游完泳，身體覆上了一層疲勞感，正好讓他腦袋放空，不胡思亂想。
所以韓昭明跟教授走在校園裡的時候，什麼都沒想，就跟在教授旁邊，他看教授眉頭深鎖，肯定是在想深奧的學術問題吧！陳教授因為想不到要帶學生去哪裡吃，下意識走到了教職員餐廳，這是他平常會走的路線。
教職員餐廳有門卡管制，不開放給非教職員的人，包括學生，但用餐是免費的。陳教授有點尷尬，哪有人請人吃飯請免費的？他摸了摸鼻子，想著要往回走，但韓昭明卻從背包裡找出一張卡，嗶！
「……」陳教授一臉「你怎麼會有」的表情。
「噢，這是我爸給我的。」韓昭明也知道教職員餐廳的規定，那是給教職員的福利，尤其是給教授，「他今年不在，就把卡留給我了。」
「你爸是……？」
「考古學系，韓中泰。他今年到Ｗ市當客座教授。」
陳教授「喔」了一聲，表情意味不明——至少韓昭明無法分辨。
韓昭明的老爸是考古學家，他不像陳教授這種從正規體系出來的人。陳教授有學位，有論文成就，有教學評鑑，但韓中泰是鄉野傳奇。
韓中泰的學位不知道從哪來的，但他有辦法籌到挖掘小組所需的財力、人力，也真的挖出了一些東西，對學術界的研究很有幫助。因此，韓中泰在Ｔ市大學掛了個副教授的名，但他很少開課。有開也是短期講座，或為了他個人目的而被校方派去當學術交流的棋子。
韓昭明考上Ｔ市大學，韓中泰原以為父子倆可以一起上學，高興了一陣，但兩人的時間兜不攏。韓中泰也不適合待在學術環境，便急著想籌到進行下一場探勘的資源。如今，韓中泰被校方派到Ｗ市，就乾脆住在Ｗ市的大學宿舍。Ｔ市的家裡剩下韓昭明一個人。韓昭明是獨子，母親則在他國中時就去世了。
「原來你是韓教授的兒子。」
「哈哈……」
韓昭明覺得他爸根本愧對「教授」這職稱。
老爸開的課沒人要選，論文交不出來，差點被學校fire掉！
教職員餐廳是自助式，晚上九點過後不再供餐。師生倆夾了菜，面對面坐，韓昭明不是第一次來吃，熟門熟路的，陳教授有「失算」的感覺——但到底是哪裡失算，他也說不上來。
「你多大了？」都請人來吃飯了，不找點話聊，兩個人面對面也尷尬，陳教授就先開話題了。
「十九。」韓昭明道。
陳教授再次感受到對方身上那格格不入的氣質。
好像……他什麼都不怕。
學生要趁教授沒課的時候問問題，陳教授都很歡迎，如果問的時間剛好在中午，那大家一定是邊吃邊談。有時候，陳教授也會請學生吃個小點心，算是他受歡迎的祕訣。
陳教授接觸的學生那麼多，大家當他是「教授」，多少會表現拘謹。韓昭明一開始的樣子也很拘謹，但慢慢地，陳教授發現這名青年對權威的看法與旁人不同。他不怕。
因為他是教授的兒子嗎？
他爸很有門路，他也有？他爸有錢，他也有？
還是……他手中握有與眾不同的力量，彷彿他眨一個眼，眸子變成了金色，他就能扭斷你的脖子？
——想太多！
陳教授認為，是自己胡思亂想想太多！
青年正對著你微笑，長長的睫毛在彎彎的眼瞼上，眸子是深褐色的，哪有變成金色？
「教授……」韓昭明被盯得很尷尬，除了笑，不知道臉上該有什麼表情。
「你怎麼沒進考古學系？」
「我對挖東西沒興趣。」雖然他笑著說，但這是實話，
「那你就對我的邏輯有興趣？」
「是……教授的課讓我學到很多。」韓昭明回答得中規中矩，正是他最想走的中庸之道。
「是喔，你學到什麼？」
「呃……」瞬間答不上來，韓昭明的笑容僵住，慢慢消了下去。
陳教授再次覺得是自己想太多，這麼快就把心情表現在臉上，還是個孩子，哪會懂什麼權力？
「嗯……」韓昭明收起社交笑容，認真思考。
他已經不再是為了好印象，而是為一個教學認真的教授，想要回饋對方。
「我學到……邏輯就像一種基礎工具，我看別科系的文本變得比較容易，文章的脈絡、段落，我很快就可以理清。用到日常生活上也是，我們常接觸到的資訊，網路上的、電視上的，透過邏輯這個工具，我好像可以看到面紗後面的真相。」
「面紗後面的……真相？」陳教授細細品味這話，覺得有意思，「面紗後面可能是另一層面紗，你真的能接觸到真相？」
「我不知道。」韓昭明聳肩，「就盡量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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