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星天使,用愛馴服(05)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你是母星上的驕傲,你是走在一切正確道路下的男人,
葛利路.凡.格利斯,你是天生的戰鬥天使,
但你不能被馴服,或被愛。」
葛利路坐在舒適的房間裡,對著鏡頭向綠星上的公民做出聲明,
拉依奴在躲避從天上掉下來的炸彈;
他們曾經是一起飛來飛去的青梅竹馬,如今已經回不去當年的模樣。
高塔上的秩序恢復了,壞地卻變得滿目瘡痍,
沈書枋駭然得知,綠星人居然對自己的星球使用禁忌的武器?
雷蒙救起拉依奴後,透露出自己的過去,
但拉依奴沒有想要成為雷蒙口中的自由與真相,
他才剛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卻又在同一天失去了親人,
他只想找個地方哭泣……
葛利路.凡.格利斯,你是天生的戰鬥天使,
但你不能被馴服,或被愛。」
葛利路坐在舒適的房間裡,對著鏡頭向綠星上的公民做出聲明,
拉依奴在躲避從天上掉下來的炸彈;
他們曾經是一起飛來飛去的青梅竹馬,如今已經回不去當年的模樣。
高塔上的秩序恢復了,壞地卻變得滿目瘡痍,
沈書枋駭然得知,綠星人居然對自己的星球使用禁忌的武器?
雷蒙救起拉依奴後,透露出自己的過去,
但拉依奴沒有想要成為雷蒙口中的自由與真相,
他才剛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卻又在同一天失去了親人,
他只想找個地方哭泣……
試閱
第一章 把人監禁起來的變態都會說「這裡很安全」
沈書枋的房間裡,外部是綠星人的實驗室,隔著一道能變透明的灰色金屬牆,裡面布置成他在地球的家。拉依奴趴在沈書枋的床上,整個人蜷縮棉被裡。沈書枋拿了一碗還在動的黑色麵條過來,聽到棉被裡傳來細微的哭聲。
「嗚……嗚……嗚嗚……」
從米凱爾安養院回來後,拉依奴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沈書枋可以想見拉依奴一定很難過,因為他才剛見到自己的「母親」,卻又在同一天失去了他。
「拉依奴……」沈書枋坐到床邊,拍了拍隆起的一團棉被,「來吃點東西,不然你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隆起的棉被動了動,鑽出一顆綠髮腦袋。
少年紅著眼眶,淚流滿面,他抿緊嘴脣,表示他還很堅強,他沒有被擊潰,但他抱著沈書枋的腰,頭枕在了沈書枋的大腿上。
沈書枋摸摸拉依奴的頭,手掌平貼在拉依奴的綠色頭髮上。拉依奴把頭髮剪短了,沈書枋還記得拉依奴掉到地球上的時候,有一頭長度到大腿的長髮,拉依奴睡覺的時候身體會飄起來,但他的頭髮仍是往下垂的,就像榕樹的氣根,從樹上垂下來吸收水分。
「肚子餓了嗎?」沈書枋柔聲地問。
「我吃不下……」
「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但自己的身體也要照顧,不然會有人為你擔心的。」
「已經沒有那種人了……」
「我不這麼認為。」
灰色金屬牆的缺口走進了一個墨綠色頭髮的男人,他穿著深藍色的襯衫和白色長褲,表情有些冷漠,周身散發著凜冽的氣勢,「起來。」他對沈書枋道。
沈書枋不懂,這男人有必要這麼凶嗎?
「葛利路──」沈書枋的手臂被男人拉住,硬是要他從床邊起身。
「出去。」
「葛利路!」
「你需要吃點東西,你是有肉體的物種。」葛利路瞥了一眼床頭櫃上那碗黑色麵條,都快要不動了,「拉依奴……」他眉宇之間的憂愁,不會比沈書枋少,但他伸向拉依奴的手卻被拍開。
「別碰我!」拉依奴瞪著葛利路,眼神陰鬱。
「我不會傷害你,你在這裡很安全。」
「把人監禁起來的變態都會說這種話!」
──監禁……
站在一旁的沈書枋突然沒辦法否認,他要為葛利路說一句好話都沒辦法,但他佩服拉依奴的直覺!
葛利路坐在了床邊,就是方才沈書枋坐過的位置。
床的旁邊明明還有椅子,但葛利路卻選擇坐在床上,好像那樣就可以離拉依奴比較近,讓沈書枋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沈書枋不想待在這裡了,他步出房間,卻在灰色金屬牆外停了下來,他忍不住想偷聽。
拉依奴披著棉被往後縮,但背後就是牆壁。他搞不懂葛利路的行為,葛利路的一切一切都與他認知中的主塔軍官背道而馳。
其實,從葛利路選擇帶著沈書枋的屍體離開地球,而不是繼續追殺他,葛利路就已經不像一位主塔軍官了。葛利路將他和沈書枋從米凱爾安養院帶出來,開著飛船,繞了一圈遠路回到住塔。
這是拉依奴第一次來到綠星人的家──明明自己也是綠星人,但葛利路這樣的綠星人,才有真正的綠星人的感覺──葛利路就住在高塔上,那曾經是自己只能望洋興嘆的地方,那雲之上的高塔。
「你要在書枋的床上待到什麼時候,出來吃飯!」葛利路抓住拉依奴的手腕,但被拉依奴狠狠甩開。
「你不要管我!……你嫌麻煩可以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的。」
「……」是拉依奴的錯覺嗎?他總覺得葛利路在說這話的時候,那無論大敵當前都不會動搖的綠色眸子,竟潛藏著一股悲傷。
「我不僅不會殺你,我還要好好照顧你。拉依奴,我既然已經找到了你,就不會放手。」葛利路的聲音聽起來有股能讓人安心的堅定,但拉依奴的腦袋卻非常混亂。
──這是什麼情況?
──什麼不放手?
拉依奴心想,這位主塔軍官是受到太大的刺激,還是腦袋被炸傻了?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說錯了吧?葛利路是想對沈書枋說的吧?
拉依奴對他人的戀愛一向不多加批判,就算有壞地犯人偶爾發一下花痴,說那些穿制服的軍官很帥,他也不會覺得那有什麼。所以,就算沈書榕的哥哥沈書枋被帶到了綠星,被住在綠星人的家、被穿上了綠星人的衣服,甚至被變成了綠星人,他也不會覺得怎麼樣。拉依奴認為戀愛是自由的,但牽扯到自己就不行了。
「別靠近我……」拉依奴的背已經靠到牆壁了。
沈書枋的床從一開始就是死角,只要拉依奴還在床上,就退無可退。
「拉依奴。」
「啊……」
也許是那一聲呼喚太過溫柔,拉依奴才會一時鬆懈,進而讓葛利路握住他的手腕。
「拉依奴.卡珊拉。」
──為什麼要那樣叫我,你明明……
「我一直想知道你的下落,你一定不記得我了,因為你那時還很小、很小……」葛利路還記得小嬰兒抱在手裡的觸感,軟軟的、輕輕的,等到小嬰兒長大一點,開始有一點重量了,脖子會轉來轉去了,他就可以讓小嬰兒的身體立起來,讓小嬰兒的頭靠著他的肩膀,等到小嬰兒再大一點,手臂會動了,那隻小肥手就會搭在他的肩膀上。
啊搭搭……
然後說一些沒有人聽得懂的嬰兒語。
「我不該把你交出去的,如果我知道你會被帶到壞地,我就不該把你交出去。」
話雖這麼說,但葛利路當年其實沒有其他選擇。
「我一直在找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拉依奴提起了警戒心。
沈書枋在灰色金屬牆外偷看到了,葛利路居然握著拉依奴的手腕!
「把我交出去?你把我交給了誰?」
「我的母親,謝林.德拉維茲。」
「什麼……?」拉依奴完全聽不懂。
葛利路垂下眼眸,他的手慢慢從拉依奴的手腕,移動到拉依奴的手掌。
沈書枋偷看到了,他只想用義肢捏爆那個男人的某部位!
葛利路輕輕牽著拉依奴的手,「我不記得當年的詳細經過,我那時候也還小,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知道我那樣做是對的,還是錯的……但是我記得你……你很可愛。」
「……」拉依奴真心懷疑葛利路認錯人了。
如果不是為了多套出一點情報,他已經很想把手抽回來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知道理由?那你為什麼還要做?」
「因為我母親叫我那麼做,他是我的母親!」
不要問為什麼,比起母親叫他做的事,母親的存在本身就是理由,而且他當時還小。
小到沒有判斷事情的能力。
葛利路並不責怪自己,他是有一點後悔沒錯,但還不到責怪自己的地步,因為他的成長過程中沒有拉依奴的出現、不需要拉依奴的出現,他也能成為一個擁有強健體魄和聰明頭腦的主塔軍官。
直到他遇到會逃跑的壞地犯人……
逃跑也就算了,反正現在都回來了。
葛利路根本就不認為拉依奴有拒絕他的權利,拉依奴跟他一樣都是綠星人,他認識拉依奴的父親母親,認識拉依奴小時候,有誰比他更能親近拉依奴呢?
「我們有很多時間訴說過去,你先來吃點東西。」葛利路鬆開拉依奴的手,把裝著黑色麵條的碗和叉子拿給拉依奴,拉依奴接下餐具。「這什麼?好噁心。」拉依奴皺眉頭,合理懷疑這是主塔軍官在整他。
葛利路卻有些訝異,「你怎麼跟書枋的反應一樣?」
跟沈書枋一樣?沈書枋也覺得這碗很噁心,卻還是端給了他?
拉依奴突然有點沒辦法相信沈書枋了。
「趁會動的時候吃,快點。」葛利路催促。
「……」就是會動才噁心啊!
拉依奴還真不知道高塔上的人平常都在吃什麼,但如果是一碗會蠕動的麵條的話……那也太可憐了吧!他們在壞地吃過期罐頭、狩獵野獸的肉,至少都不會動,而且因為能生火,都確定有煮熟。
「你這樣害我更沒食慾了。」
葛利路摸摸拉依奴的頭頂,就像沈書枋方才做的那樣。
「唔……如果我吃的話,你會告訴我真相嗎?我是誰?你為什麼會……幫助我的母親?」拉依奴強迫自己注視一整碗……黑黑的……會動的……食、食物。
「嗯,我會把我知道的告訴你。」葛利路回答。
於是,拉依奴吃了,他像在吃拉麵一樣,唏哩呼嚕地吃了,麵條的口感並不差。
葛利路沒辦法解釋自己的行為,他有太多不能解釋的東西了,他平常也沒這個習慣,可以說,他就是一個想做就做的人,他很少去探究理由,如果真的要探究的話,那就只有一個……
「普希拉。」葛利路淡淡地道,綠眸沒有看著拉依奴,而是把視線偏開了,「你的父親普希拉.卡珊拉,曾經是一個對我很好的人。」
「你認識我的父親母親?兩個人都認識?」
葛利路點了點頭。
「……」拉依奴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真相並不全面。
就算是葛利路現在對他說的,也只是片面之詞。
「為什麼?他們跟你的年紀一定有差距,你怎麼會認識他們?如果你認識我也就算了,雖然我一點都不想認識你,但我想說的是……呃……這不合理啊!你怎麼會認識我的父親母親,我自己都不認識他們!」
「因為我們兩家是世交。」
「欸?」自己跟那高塔上的……
「普希拉對我很好,我們全家都認識他,但他違反安全法,變成了一個不能被提起的對象。」
「什麼?」
「他是一個犯人,這是能在系統奧里居的資料庫裡找到的案錄。雖然我沒有權限讀取,但這都是有貨真價實的歷史紀錄在的,跟壞地犯人的黑數不一樣……」
「是不是因為他,我也變成了犯人?」
「我沒辦法回答你。」葛利路是真的不知道,他也不想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臆測。
拉依奴味如嚼蠟,但總算是把一碗墨魚麵吃完,葛利路讚許地又摸摸他的頭。
「不要碰我……」拉依奴輕輕撥開了葛利路的手,他一眨眼眸,再度張開,是比陰鬱還更深層的暗綠,「就算你跟我的父親母親是朋友,就算你記得我,我也不會『忘記』。」
拉依奴把碗放到一旁的床頭櫃上,「謝謝你的這一餐,但只有這次了。」
「拉依奴!」葛利路在拉依奴要下床的時候,抓住拉依奴的手腕,這次變得比較大力了,「你要去哪裡?你可以留下來,外面不安全。」
「我不是書枋哥。」
「這跟書枋有什麼關係?」
「我不會因為喜歡你,就聽你的話。」拉依奴揮開葛利路,跳下床,示威性地張開白色翅膀。他這故意在室內張開翅膀的舉動,就像一隻靠展翅來嚇退敵人的蝴蝶,脆弱而一捏就碎。
「你這是要……」葛利路不解,但拉依奴身上還穿著黑色套裝,他把兜帽戴上。
「葛利路,即使你用對待書枋哥的口氣對我說話,即使那聽起來真的很溫柔,一定有很多人會愛上你的聲音,但你是葛利路.凡.格利斯;你說你認識我的父親母親,你說你認識我,但我不會忘記你就是個主塔軍官──你殺了夏穆卡。」
「……」葛利路的雙眼微微睜大。
「你把他摔在牆上,你撕下他的翅膀!」拉依奴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他可以把葛利路的名字深深烙印在心中,因為那是世仇,「你的母親炸了米凱爾安養院,他殺了我的母親!」
葛利路全身的血液像凍結住了,他的腦袋不能思考,拉依奴的指控他沒有一句能反駁,他有強健的體魄但他一樣東西也沒有守護住。
「我們都是綠星人,但你跟我是不一樣的,我是壞地犯人,而你至始至終都會是個主塔軍官。你是母星上的驕傲,你是走在一切正確道路下的男人,葛利路.凡.格利斯,你是天生的戰鬥天使,但你不能被馴服,或被愛。」
拉依奴說完即轉身,大步邁出沈書枋的房間。
「……不。」房間裡有人拒絕接受。
葛利路張開鏽色翅膀,飛出狹窄的灰色金屬牆,欲抓住拉依奴瘦小的胳膊,但拉依奴回過身來給葛利路一拳,葛利路閃過了。兩人背後都張開翅膀,在空中扭打,一路打到走廊。走廊的天花板很高,足夠給兩人飛來飛去。沈書枋跑出實驗室,抬頭往上看,那兩人就像兩抹不同顏色的影子,兩個永遠不會站在同一條地平線上的人。
──葛利路!
沈書枋想喊出那個名字,但不是他想站在哪一邊,是他聽到了拉依奴的話,他可以想像葛利路心裡有多難受,現在的行為又有多不經大腦。
──這樣打根本無濟於事啊!
沈書枋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受傷。
那兩人在空中追逐,多半是葛利路在追著拉依奴。拉依奴為了甩開葛利路,在空中繞來繞去,或抓起地面上的障礙物往後丟。障礙物的最佳的代表就是,小班──一根黑色柱子,一個慢慢滑過來的管家機器人,突然被天使抓到空中,並在被葛利路踢了一腳後,變成俄羅斯方塊的長條落下。
「……」
小班橫躺在地上,沈書枋不知道它翻倒了,變成長方形的那一面朝下,自己有沒有辦法爬起來,但沈書枋不想去幫小班,他相信小班很有能耐的。
「葛利路!」沈書枋追了出去。
拉依奴往外飛,葛利路加速撲過去,兩人飛出門口的光膜,拉依奴被葛利路撲倒在露臺上。拉依奴要爬起來,但葛利路抓住了他的腳踝,拉依奴乾脆用另一隻腳往後踢,葛利路為了閃躲不得不放手,但葛利路還是在躲過之後,再度撲了上去。
葛利路雙手抱住拉依奴,就像一個橄欖球選手抱住自己會跑的球。拉依奴的翅膀被碰到了卻沒有收起來,他像一隻被捕鳥網給套住的猛禽,他寧願掙扎到羽毛七零八落,也不願屈服。
「葛利路,拉依奴……你們冷靜一點!」沈書枋也跑到露臺上,但他不敢過去分開那兩人。
拉依奴抽出手臂,揍了葛利路一拳,葛利路被打到放手,他整個人往後飄,站在地上。拉依奴的白色翅膀張得好大,像一隻羽毛膨脹的鳥。
他心裡蓄積的火氣,他的憤怒與不甘,怎麼可能因一拳而消散?
沈書枋的房間裡,外部是綠星人的實驗室,隔著一道能變透明的灰色金屬牆,裡面布置成他在地球的家。拉依奴趴在沈書枋的床上,整個人蜷縮棉被裡。沈書枋拿了一碗還在動的黑色麵條過來,聽到棉被裡傳來細微的哭聲。
「嗚……嗚……嗚嗚……」
從米凱爾安養院回來後,拉依奴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沈書枋可以想見拉依奴一定很難過,因為他才剛見到自己的「母親」,卻又在同一天失去了他。
「拉依奴……」沈書枋坐到床邊,拍了拍隆起的一團棉被,「來吃點東西,不然你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隆起的棉被動了動,鑽出一顆綠髮腦袋。
少年紅著眼眶,淚流滿面,他抿緊嘴脣,表示他還很堅強,他沒有被擊潰,但他抱著沈書枋的腰,頭枕在了沈書枋的大腿上。
沈書枋摸摸拉依奴的頭,手掌平貼在拉依奴的綠色頭髮上。拉依奴把頭髮剪短了,沈書枋還記得拉依奴掉到地球上的時候,有一頭長度到大腿的長髮,拉依奴睡覺的時候身體會飄起來,但他的頭髮仍是往下垂的,就像榕樹的氣根,從樹上垂下來吸收水分。
「肚子餓了嗎?」沈書枋柔聲地問。
「我吃不下……」
「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但自己的身體也要照顧,不然會有人為你擔心的。」
「已經沒有那種人了……」
「我不這麼認為。」
灰色金屬牆的缺口走進了一個墨綠色頭髮的男人,他穿著深藍色的襯衫和白色長褲,表情有些冷漠,周身散發著凜冽的氣勢,「起來。」他對沈書枋道。
沈書枋不懂,這男人有必要這麼凶嗎?
「葛利路──」沈書枋的手臂被男人拉住,硬是要他從床邊起身。
「出去。」
「葛利路!」
「你需要吃點東西,你是有肉體的物種。」葛利路瞥了一眼床頭櫃上那碗黑色麵條,都快要不動了,「拉依奴……」他眉宇之間的憂愁,不會比沈書枋少,但他伸向拉依奴的手卻被拍開。
「別碰我!」拉依奴瞪著葛利路,眼神陰鬱。
「我不會傷害你,你在這裡很安全。」
「把人監禁起來的變態都會說這種話!」
──監禁……
站在一旁的沈書枋突然沒辦法否認,他要為葛利路說一句好話都沒辦法,但他佩服拉依奴的直覺!
葛利路坐在了床邊,就是方才沈書枋坐過的位置。
床的旁邊明明還有椅子,但葛利路卻選擇坐在床上,好像那樣就可以離拉依奴比較近,讓沈書枋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沈書枋不想待在這裡了,他步出房間,卻在灰色金屬牆外停了下來,他忍不住想偷聽。
拉依奴披著棉被往後縮,但背後就是牆壁。他搞不懂葛利路的行為,葛利路的一切一切都與他認知中的主塔軍官背道而馳。
其實,從葛利路選擇帶著沈書枋的屍體離開地球,而不是繼續追殺他,葛利路就已經不像一位主塔軍官了。葛利路將他和沈書枋從米凱爾安養院帶出來,開著飛船,繞了一圈遠路回到住塔。
這是拉依奴第一次來到綠星人的家──明明自己也是綠星人,但葛利路這樣的綠星人,才有真正的綠星人的感覺──葛利路就住在高塔上,那曾經是自己只能望洋興嘆的地方,那雲之上的高塔。
「你要在書枋的床上待到什麼時候,出來吃飯!」葛利路抓住拉依奴的手腕,但被拉依奴狠狠甩開。
「你不要管我!……你嫌麻煩可以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的。」
「……」是拉依奴的錯覺嗎?他總覺得葛利路在說這話的時候,那無論大敵當前都不會動搖的綠色眸子,竟潛藏著一股悲傷。
「我不僅不會殺你,我還要好好照顧你。拉依奴,我既然已經找到了你,就不會放手。」葛利路的聲音聽起來有股能讓人安心的堅定,但拉依奴的腦袋卻非常混亂。
──這是什麼情況?
──什麼不放手?
拉依奴心想,這位主塔軍官是受到太大的刺激,還是腦袋被炸傻了?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說錯了吧?葛利路是想對沈書枋說的吧?
拉依奴對他人的戀愛一向不多加批判,就算有壞地犯人偶爾發一下花痴,說那些穿制服的軍官很帥,他也不會覺得那有什麼。所以,就算沈書榕的哥哥沈書枋被帶到了綠星,被住在綠星人的家、被穿上了綠星人的衣服,甚至被變成了綠星人,他也不會覺得怎麼樣。拉依奴認為戀愛是自由的,但牽扯到自己就不行了。
「別靠近我……」拉依奴的背已經靠到牆壁了。
沈書枋的床從一開始就是死角,只要拉依奴還在床上,就退無可退。
「拉依奴。」
「啊……」
也許是那一聲呼喚太過溫柔,拉依奴才會一時鬆懈,進而讓葛利路握住他的手腕。
「拉依奴.卡珊拉。」
──為什麼要那樣叫我,你明明……
「我一直想知道你的下落,你一定不記得我了,因為你那時還很小、很小……」葛利路還記得小嬰兒抱在手裡的觸感,軟軟的、輕輕的,等到小嬰兒長大一點,開始有一點重量了,脖子會轉來轉去了,他就可以讓小嬰兒的身體立起來,讓小嬰兒的頭靠著他的肩膀,等到小嬰兒再大一點,手臂會動了,那隻小肥手就會搭在他的肩膀上。
啊搭搭……
然後說一些沒有人聽得懂的嬰兒語。
「我不該把你交出去的,如果我知道你會被帶到壞地,我就不該把你交出去。」
話雖這麼說,但葛利路當年其實沒有其他選擇。
「我一直在找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拉依奴提起了警戒心。
沈書枋在灰色金屬牆外偷看到了,葛利路居然握著拉依奴的手腕!
「把我交出去?你把我交給了誰?」
「我的母親,謝林.德拉維茲。」
「什麼……?」拉依奴完全聽不懂。
葛利路垂下眼眸,他的手慢慢從拉依奴的手腕,移動到拉依奴的手掌。
沈書枋偷看到了,他只想用義肢捏爆那個男人的某部位!
葛利路輕輕牽著拉依奴的手,「我不記得當年的詳細經過,我那時候也還小,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知道我那樣做是對的,還是錯的……但是我記得你……你很可愛。」
「……」拉依奴真心懷疑葛利路認錯人了。
如果不是為了多套出一點情報,他已經很想把手抽回來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知道理由?那你為什麼還要做?」
「因為我母親叫我那麼做,他是我的母親!」
不要問為什麼,比起母親叫他做的事,母親的存在本身就是理由,而且他當時還小。
小到沒有判斷事情的能力。
葛利路並不責怪自己,他是有一點後悔沒錯,但還不到責怪自己的地步,因為他的成長過程中沒有拉依奴的出現、不需要拉依奴的出現,他也能成為一個擁有強健體魄和聰明頭腦的主塔軍官。
直到他遇到會逃跑的壞地犯人……
逃跑也就算了,反正現在都回來了。
葛利路根本就不認為拉依奴有拒絕他的權利,拉依奴跟他一樣都是綠星人,他認識拉依奴的父親母親,認識拉依奴小時候,有誰比他更能親近拉依奴呢?
「我們有很多時間訴說過去,你先來吃點東西。」葛利路鬆開拉依奴的手,把裝著黑色麵條的碗和叉子拿給拉依奴,拉依奴接下餐具。「這什麼?好噁心。」拉依奴皺眉頭,合理懷疑這是主塔軍官在整他。
葛利路卻有些訝異,「你怎麼跟書枋的反應一樣?」
跟沈書枋一樣?沈書枋也覺得這碗很噁心,卻還是端給了他?
拉依奴突然有點沒辦法相信沈書枋了。
「趁會動的時候吃,快點。」葛利路催促。
「……」就是會動才噁心啊!
拉依奴還真不知道高塔上的人平常都在吃什麼,但如果是一碗會蠕動的麵條的話……那也太可憐了吧!他們在壞地吃過期罐頭、狩獵野獸的肉,至少都不會動,而且因為能生火,都確定有煮熟。
「你這樣害我更沒食慾了。」
葛利路摸摸拉依奴的頭頂,就像沈書枋方才做的那樣。
「唔……如果我吃的話,你會告訴我真相嗎?我是誰?你為什麼會……幫助我的母親?」拉依奴強迫自己注視一整碗……黑黑的……會動的……食、食物。
「嗯,我會把我知道的告訴你。」葛利路回答。
於是,拉依奴吃了,他像在吃拉麵一樣,唏哩呼嚕地吃了,麵條的口感並不差。
葛利路沒辦法解釋自己的行為,他有太多不能解釋的東西了,他平常也沒這個習慣,可以說,他就是一個想做就做的人,他很少去探究理由,如果真的要探究的話,那就只有一個……
「普希拉。」葛利路淡淡地道,綠眸沒有看著拉依奴,而是把視線偏開了,「你的父親普希拉.卡珊拉,曾經是一個對我很好的人。」
「你認識我的父親母親?兩個人都認識?」
葛利路點了點頭。
「……」拉依奴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真相並不全面。
就算是葛利路現在對他說的,也只是片面之詞。
「為什麼?他們跟你的年紀一定有差距,你怎麼會認識他們?如果你認識我也就算了,雖然我一點都不想認識你,但我想說的是……呃……這不合理啊!你怎麼會認識我的父親母親,我自己都不認識他們!」
「因為我們兩家是世交。」
「欸?」自己跟那高塔上的……
「普希拉對我很好,我們全家都認識他,但他違反安全法,變成了一個不能被提起的對象。」
「什麼?」
「他是一個犯人,這是能在系統奧里居的資料庫裡找到的案錄。雖然我沒有權限讀取,但這都是有貨真價實的歷史紀錄在的,跟壞地犯人的黑數不一樣……」
「是不是因為他,我也變成了犯人?」
「我沒辦法回答你。」葛利路是真的不知道,他也不想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臆測。
拉依奴味如嚼蠟,但總算是把一碗墨魚麵吃完,葛利路讚許地又摸摸他的頭。
「不要碰我……」拉依奴輕輕撥開了葛利路的手,他一眨眼眸,再度張開,是比陰鬱還更深層的暗綠,「就算你跟我的父親母親是朋友,就算你記得我,我也不會『忘記』。」
拉依奴把碗放到一旁的床頭櫃上,「謝謝你的這一餐,但只有這次了。」
「拉依奴!」葛利路在拉依奴要下床的時候,抓住拉依奴的手腕,這次變得比較大力了,「你要去哪裡?你可以留下來,外面不安全。」
「我不是書枋哥。」
「這跟書枋有什麼關係?」
「我不會因為喜歡你,就聽你的話。」拉依奴揮開葛利路,跳下床,示威性地張開白色翅膀。他這故意在室內張開翅膀的舉動,就像一隻靠展翅來嚇退敵人的蝴蝶,脆弱而一捏就碎。
「你這是要……」葛利路不解,但拉依奴身上還穿著黑色套裝,他把兜帽戴上。
「葛利路,即使你用對待書枋哥的口氣對我說話,即使那聽起來真的很溫柔,一定有很多人會愛上你的聲音,但你是葛利路.凡.格利斯;你說你認識我的父親母親,你說你認識我,但我不會忘記你就是個主塔軍官──你殺了夏穆卡。」
「……」葛利路的雙眼微微睜大。
「你把他摔在牆上,你撕下他的翅膀!」拉依奴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他可以把葛利路的名字深深烙印在心中,因為那是世仇,「你的母親炸了米凱爾安養院,他殺了我的母親!」
葛利路全身的血液像凍結住了,他的腦袋不能思考,拉依奴的指控他沒有一句能反駁,他有強健的體魄但他一樣東西也沒有守護住。
「我們都是綠星人,但你跟我是不一樣的,我是壞地犯人,而你至始至終都會是個主塔軍官。你是母星上的驕傲,你是走在一切正確道路下的男人,葛利路.凡.格利斯,你是天生的戰鬥天使,但你不能被馴服,或被愛。」
拉依奴說完即轉身,大步邁出沈書枋的房間。
「……不。」房間裡有人拒絕接受。
葛利路張開鏽色翅膀,飛出狹窄的灰色金屬牆,欲抓住拉依奴瘦小的胳膊,但拉依奴回過身來給葛利路一拳,葛利路閃過了。兩人背後都張開翅膀,在空中扭打,一路打到走廊。走廊的天花板很高,足夠給兩人飛來飛去。沈書枋跑出實驗室,抬頭往上看,那兩人就像兩抹不同顏色的影子,兩個永遠不會站在同一條地平線上的人。
──葛利路!
沈書枋想喊出那個名字,但不是他想站在哪一邊,是他聽到了拉依奴的話,他可以想像葛利路心裡有多難受,現在的行為又有多不經大腦。
──這樣打根本無濟於事啊!
沈書枋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受傷。
那兩人在空中追逐,多半是葛利路在追著拉依奴。拉依奴為了甩開葛利路,在空中繞來繞去,或抓起地面上的障礙物往後丟。障礙物的最佳的代表就是,小班──一根黑色柱子,一個慢慢滑過來的管家機器人,突然被天使抓到空中,並在被葛利路踢了一腳後,變成俄羅斯方塊的長條落下。
「……」
小班橫躺在地上,沈書枋不知道它翻倒了,變成長方形的那一面朝下,自己有沒有辦法爬起來,但沈書枋不想去幫小班,他相信小班很有能耐的。
「葛利路!」沈書枋追了出去。
拉依奴往外飛,葛利路加速撲過去,兩人飛出門口的光膜,拉依奴被葛利路撲倒在露臺上。拉依奴要爬起來,但葛利路抓住了他的腳踝,拉依奴乾脆用另一隻腳往後踢,葛利路為了閃躲不得不放手,但葛利路還是在躲過之後,再度撲了上去。
葛利路雙手抱住拉依奴,就像一個橄欖球選手抱住自己會跑的球。拉依奴的翅膀被碰到了卻沒有收起來,他像一隻被捕鳥網給套住的猛禽,他寧願掙扎到羽毛七零八落,也不願屈服。
「葛利路,拉依奴……你們冷靜一點!」沈書枋也跑到露臺上,但他不敢過去分開那兩人。
拉依奴抽出手臂,揍了葛利路一拳,葛利路被打到放手,他整個人往後飄,站在地上。拉依奴的白色翅膀張得好大,像一隻羽毛膨脹的鳥。
他心裡蓄積的火氣,他的憤怒與不甘,怎麼可能因一拳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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