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人

穿越時空的人

像一個穿越時空的人，我從四十年前的一九七五年，把文學爾雅從一個小寶寶，帶到二○一五年，他已入中年，但似乎體質不佳，未老先衰，到底是我這個監護人不夠盡職，還是他自己缺少毅力，總之，文學爾雅要如何健身，才能繼續存活在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真是讓我傷神。

至於我自己，從三十八歲創辦爾雅，到七十八歲，仍做著同一件事︱編書、寫書、寫書、編書，以為就這樣守著自己的文學城堡，做一個愛書人，甚至像傳教士般，將文學種子散播人間，在有限的生命裡種一棵無限的文學樹，以為人人都會以讀文學好書為滿足，其實，人性複雜，人的想法，南轅北轍，人從最初誕生，如果沒有好好教導，等到長大，受到不正確的環境污染，再加上損友的錯誤引導，很容易誤入歧途，以前的傳統華夏文化，諸如諸子百家甚至像《朱子家訓》這一類的書籍，都會讓一個成長中的孩子有一條正路可走，如今科學發達，飛機把地球縮小，東方西方宛如一家，等到西方的民主自由引進我們的生活，再加以滿清末年政治腐敗，鴉片戰爭引來八國聯軍，而民國之後，北伐抗日以及內戰，把一個國家弄得四分五裂，國人信心喪失，有人喊出全盤西方，東方倫理思想連帶瓦解，加以人性中本來就潛藏著一股好鬥的天性，從最初的人與天鬥、天與獸鬥、人與神鬥、人與人鬥到眼前的人與機器人鬥（現已演變成機器人與機器人鬥），只要有心人搧風點火，於是成天你批我鬥，社會更顯擾攘不安，缺少和諧的氛圍，要人靜下心來讀讀書、寫寫字，變成一種不可能的夢想，而網際網路興起，人人手上有一支手機，電子產品戰勝一切，於是紙本書漸行漸遠，似乎一天天走進歷史。

我個人正巧走在這樣一個世紀交會的革命年代，說得好聽是多元化社會的來臨，其實多元化的另一面就是碎片化︱自由放縱之後，出現分崩離析，支離破碎的現象，社會再無共識，一小撮人勾結，就冒出一堆民粹形的人物，營黨無國，甚至蠻橫向法律挑戰……一切翻轉，加以速度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也改變人們的思想觀念，我躬逢其盛，也躬逢其衰，不論如何，我還是要回過頭來感謝，感謝這四十年來曾經購買「爾雅叢書」的每一個讀者，沒有廣大讀友的支持，爾雅不可能走過四十年的歲月，而像我這樣一個生活在興趣裡的文藝青年，當初一念之間辦了一間文學出版社，竟能靠著自己的興趣，做自己想做的事，透過文學出版，居然可以生活，這是社會國家給我的恩典，文學曾經輝煌，如今社會潮流改變，像爾雅這樣的出版社颳起逆風，我不該因此而抱怨，個人怎麼可能永遠處於順境，我以感恩之心，寫下這本四十年回憶散章，偶有牢騷之處，還盼讀者諸君諒解原宥。

我也要向我最小的團隊︱趙燕倡、李香華、廖烈、彭碧君、柯書湘、簡志益致上最大的感謝，每個人像家人一般照顧著爾雅，數十年如一日，還有內子貴真，在「爾雅書房」天天為「爾雅叢書」尋找知音，讓我永不感到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