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擊女孩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電醒全世界的小說
當女人突然擁有強大的新力量,世界會發生什麼事?
歐巴馬2017年度好書
瑪格麗特‧愛特伍得意門生之作
女孩們身上帶著電,這股力量想要往外擴張。電擊女孩覺醒了,這個世界需要新的刺激。
全球各地的少女突然擁有彈指間發出電擊,可擊傷甚至擊斃人的力量。接著,人們發現,少女可以藉由接觸的方式來喚醒年長女性同樣的能力。於是,全世界所有女性都發展出這種電擊力量。然後,一切都改變了:性侵、暴力、恐懼,乃至社會與政治的各種權力關係,都改變了。
倫敦犯罪家族的女兒,由於力量覺醒,居然接掌家族事業,進而在幕後參與世界秩序的改變;奈及利亞新聞系男大生,投入攝影報導,記錄鉅變的發展,自己也捲入變革中;美國南方的孤女,輾轉受虐於不同的寄養家庭,在力量覺醒後出走,她在變亂中發現人們對新信仰的需求,成為新宗教的神級領袖;美東一位中年女性政客,原是一個小市長,在女兒協助下,力量覺醒,以雄心壯志,進取州長、參議員,插足世界秩序的改變。
如果男尊女卑,世界由女性掌控呢?這個懸想在作者筆下化為令人驚悚的故事,呈露人類最暗黑的本能、暴力與權力的關係。
名人推薦
好評推薦
難攻博士
張亦絢(作家)
龍龍(喜劇演員)
肉彈甜心(馬力&Amy)
觸電推薦
富有原創性而大膽的推想式反烏托邦作品。——地鐵報(Metro)
屬於《控制》世代的《使女的故事》。——Grazia/女性時尚網站
《電擊女孩》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使女的故事》。——華盛頓郵報
《飢餓遊戲》遇上《使女的故事》。——柯夢波丹
大膽命題的科幻之作,高明而直接,謹慎而明快。——觀察家報
帶著女性主義翻轉的科幻小說。——猶太紀事報
敘事複雜、帶有哲學意味的追尋、美妙的呈現。——ELLE雜誌
豐富的想像、野心十足的意圖、具有說服力的文字。——大西洋月刊
《電擊女孩》充滿遠見、驚悚而有趣。安排得宜、令人信服、必須嚴肅以待。——每日電訊報
如果你很喜歡瑪格麗特.愛特伍的反烏托邦小說,《電擊女孩》這本鏗鏘有力而重要的小說正適合你。——婦女與家庭月刊
如果我們說《電擊女孩》讀來令人十分不安,你在閱讀時可能會對此有異議,但我們講的不安是正面意義的不安。——SFX(科幻、奇幻主題雜誌)五星評論
一開始看似是一本女性擁有力量的奇幻小說,其探討卻逐漸深入而轉為黑暗,質疑起力量的本質、如何使用、濫用,以及對擁有力量的人有何影響。——衛報
正如最優秀的科幻小說,這本帶有女性主義色彩的反烏托邦奇幻小說就像一面鏡子,映照著此時此地。——星期天郵報
緊扣心弦的作品,讓人想起讀到一本真正引人入勝的故事有多麼快樂。——英國Stylist雜誌
奈歐蜜的小說擁有強大電力,讓人無法自拔……逼得你開始重新思考一切。——心理月刊(Psychologies)
引人入勝卻又帶來不安,就連最有自信的女權主義讀者都會忍不住開始質疑,在推動兩性關係的許多機制中潛藏著的假設。——哈潑時尚
如果你想一頭栽進「性別平權/換位思考」的八奇領域,那這本《電擊女孩》應該會是一本超級適合的入門書。——難攻博士
如電流通遍全身的戰慄感!太驚嚇了!絕對會讓人興奮不已!然後你會忍不住再三思考,思量著每件事。——瑪格麗特.愛特伍/作家
當性別框架被翻轉,權力開始流動,我們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如果你關心性別議題,這個故事可以回應你對於「翻轉框架」的提問;如果你是母豬教徒,更應該看看這本書。——肉彈甜心(馬力&Amy)
《電擊女孩》中,並沒有魔鬼出面,對女孩們提出,以靈魂交換功成名就的浮士德交易。女孩們可說莫名其妙,甚至身不由己地就「女力上身」——然而,渴望力量與權力誘惑這個母題,並不因為沒有魔鬼一角,而在小說中缺席。這使得《電擊女孩》除了可以讀出性別政治的多面思考,最後還響起了希臘悲劇中,「有詭計、更有人算不如天算」的悲欣樂章。—— 張亦絢(作家)
安排高明、情節嚇人,讀來讓人悲傷卻又如此真實。我再怎麼稱讚都不夠。這本書太經典了,實在很難想像以前居然沒有人寫過這種題材。——喬斯.溫登(Joss Whedon)/導演
如果想換個口味(這種時候也很重要),我非常推薦兩位作家的推想式小說:查莉.珍.安德斯與奈歐蜜.埃德曼。——艾耶萊特.瓦德曼(Ayelet Waldman)/紐約時報書評專欄作家
《電擊女孩》讀起來有一點幽默、有一點詩意,絕對能讓人完全浸淫其中,描寫出一個不可能的未來。埃德曼就和所有最高明的空想家一樣,她打著一盞穿透力強、卻又有所保留的燈光,照亮了我們所在的當下,以及我們可能共同犯下的眾多暴行。——A.L.甘迺迪/作家
讓人從有趣的角度一窺究竟,如果幾千年來的性別偏見翻轉了,這個世界會是什麼樣子?絕頂高明……值得每個女人一讀(就這個議題而言,每個男人也該一讀)。——泰晤士報
有時候,閃電確實會再一次擊中某地,有時候會擊中好幾次。在柑橘獎得主奈歐蜜.埃德曼的驚悚小說《電擊女孩》中,全球各地的女性突然擁有了能夠表達侵略性的能力,她們能夠在指尖放出電力火花。喜歡推想式小說中讓年輕人擁有電擊力量的讀者(也可讀讀瑪格麗特.愛特伍及班.馬可斯),讀著文風明快的埃德曼所建構出的完整世界觀,一定會深受震撼,這個世界只和我們的真實有些微不同,更能引發想像馳騁。母親們,看好自己的兒子吧。——浮華世界雜誌
《電擊女孩》並不一定能夠告訴我們,究竟我們應該轉而擁護什麼樣的治理原則……但是確實大膽描繪出一場革命的極端結果,而這場革命是為了追求權力,而非質疑權力。如果女權主義變成了統治的手段,便將失去方向。——時尚雜誌
一本小說若是將前提設在像《電擊女孩》的核心概念,很快就會淪為一場思想實驗,不過埃德曼巧妙地避開了這樣的陷阱。她的文筆優美,彷彿擁有可以說是無窮的機智,同時她還完美地在書中加上一抹黑色幽默。——美國全國公共廣播網
甫推出便成為推想式小說的經典……這本驚悚小說規模宏大而倨傲,令人手不釋卷,彷彿嗑了藥一般掀起全球狂瀾……不斷有精妙安排、令人思緒洶湧,結合了優美精妙的散文文筆和冥思,讓人思考起力量、可能性和改變。——衛報
編輯推薦
假如你是電擊女孩
假如我是咖啡店的老闆,我要煮好喝的咖啡給顧客喝;
假如我是老師,我會有耐心地教導學生;
假如我是富有的企業家,我會將財產捐給有需要的人;
假如我是總統,我要為人民創造更好的生活環境……
有朝一日,你擁有上述的身分了,你擁有做到上述理念的權力了,你還能不忘初衷,將美好的事物帶給這個世界嗎?
※※※
少女們突然擁有從指尖放電的能力,還可以將這個能力傳給年長的女性,從此男性再也無法藉由生理上的優勢來傷害、操控女性時,這世界在「電擊女孩們」的主導下,將會發生什麼改變。
如果女人擁有了造成疼痛與毀滅的能力會怎麼樣?我們真的認為女性天生就愛好和平、善於養育嗎?性別在我們對暴力本質的推想中佔了多少分量?
作者藉由《電擊女孩》這部具有史書形式的小說,描寫電擊女孩們如何改寫男尊女卑的歷史,並省思權力(力量)在手時,女性是否能思及身為弱勢時所受的不平對待,而創造一個更公平的世界。
文/大塊文化M編
序/導讀
推薦文1
女烏托邦預言史
難攻博士
這本小說圍繞著兩個主題:「覺醒」還有「翻轉」;而原書名也相當直接簡潔,就叫「力量」(The Power)。
「覺醒」的,是沉睡已久的「力量」;而這股「力量」開始「翻轉」了人們覺得幾乎亙古不變的性別階級。
翻開《電擊女孩》,仔細閱讀前幾個章節,一股彷彿美漫《X戰警》的印象猛然襲來:那是關於青少年如何在所謂「突變潮」席捲人類新世代的衝擊中,一面惶恐地調適身心靈幾乎失控的青春期能力爆發,同時還得應付成人社會強加己身的規訓制約與異己迫害;內在和外在陷入鬥爭混戰,試圖重新建立自我認同與定位的一場隱喻戰爭。
誕生於一九六○年代的《X戰警》之所以大受歡迎,有其歷史上的「反省」與「覺醒」脈絡:遠因是二次大戰納粹猶太集中營敗亡所勾起的種族歧視「反省」;近因則是由美國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恩(Martin Luther King, Jr)與麥爾坎.X(Malcolm X)所掀起的「覺醒」運動;再佐以科幻漫畫消費主力族群青少年們對青春期「轉大人」那股從內而外脫胎換骨的「力量迸發現象」。以「變種人」(Mutants)作為隱喻核心的《X戰警》迅速成為大眾娛樂顯學,成為那個時代的文化標誌之一,至今不衰。
不過,雖然關於「力量」與「覺醒」的描寫喚起這段似曾相識之感,但我曉得《電擊女孩》想挑戰的是人類歷史上更加結構性的壓迫:撲天蓋地的父權壓迫。
不同於種族、膚色、階級甚至世代之間權力議題的顯性特質,讓人得以藉由清晰具象的組織動員與論述言說,逐步取得顛覆可能;有史以來,由男性所一手主導、關於「性別」幾乎無孔不入的箝制,早已深入人類文明的各個隙縫:舉凡宗教信仰、語言文字、道德禮教、社會婚俗、法令規約、教育馴化……無不讓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筆下的「第二性」(Le Deuxième Sexe)長期以來幾乎連「覺醒」的觸發可能都被消滅殆盡,更別提縱使歷史上零星出現過的平權覺醒火花,也總被(不分男女的)父權巨浪無情烙上「女巫」、「異端」、「淫邪」、「敗德」……種種妖魔化標籤,灰飛煙滅於男尊女卑的「意識形態第二自然」之下。
倘若,這世上真能出現一次「突變潮」,而且是女性專屬的「突變潮」,讓「女性」這個族群因為某種生理力量的「覺醒」,進而延燒,擴散成心理力量的集體「覺醒潮」,那有沒有搞頭?
當然有搞頭,一如《夏娃之書》十三至十七節所言:
力量之形皆然,為樹木之形。由根至頂,自主幹分枝又分杈,愈散愈廣,愈廣愈細,如指尖外探。力量之形有如活物,輪廓外張,觸鬚細長,再往外些許,更往外些許。
亦為河川奔流向海之形。潺潺水流匯成小溪,小溪而成河流,河流又成滾滾大江,淼淼匯聚而成洶湧之勢,壯大自身,前撲加入宏偉之大海。
亦為閃電自上天擊中土地之形。空中分枝錯節的裂口成為血肉上的印記或土地上的圖形。電擊壓克力板,同樣會出現這些獨特的圖形。人們驅使電流按照電路和開關的安排行動,而電卻想化為活物之形,如蕨葉,如枝幹——電流擊其中心點,其力量則向外擴張。
此事要成,這一股只有女人才能具備的力量,將結構性地「翻轉」目前的「男女天性」,徹底將「第二性」的屈位嚴嚴實實地賜予所有男人,直到成為無所質疑且無可遁逃的「自然」為止。
事實上,關於這類「性別翻轉」的(反烏托邦?)作品,《電擊女孩》當然不是第一部,甚至更不是最令(男女都)驚駭的一部。要想將「性別宰制」這種早已內化到日常生活中每個隙縫的無感議題一舉核爆,讓人既無法別開目光也無法移開腳步,反烏托邦(dystopia)文學傳統通常有兩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作法──
一種是將既有父權結構「宰制等化器」上所有的旋鈕,都毫不留情地開到最強,讓男男女女來見識一下那個極端世界的「荒謬」,然後再回歸現實反省自身,重新看見那些原本以為裡所當然的性別失衡。
這種典型的代表作品,除了瑪格麗特.愛特伍(Margaret Atwood)最令人震顫的《使女的故事》之外,應該沒有更好的例子了。這部作品讓你窺見一個男權君權神權三位一體的未來美國,在那個世界當中,女人的社會位階別說是「第二性」了,根本連「人類」的身分還存在與否都令人懷疑:女人沒有自己的名字、沒有自己的人生、沒有自己的自由、沒有自己的情感、甚至沒有自己的身體……反抗?沒有這種觀念。紙本小說光是文字都讓我毛骨悚然,更別提改編成劇集的影像版本,我至今仍沒有勇氣找來看。
瑪格麗特.愛特伍曾說,她會寫進書裡的,一定都是現實社會或人類歷史當中真正發生過的事情。那意味著《使女的故事》書中所見的每一件殘酷,也都曾真真確確地被施加在某個(女)人身上,而這本書不過是將那些(也許仍在發生的)鬼畜虐心蒐羅起來集合成冊罷了。這段話的後設恐怖,令我汗毛直豎……
《使女的故事》這種類型正提醒著(女)人們:不要輕忽任何一點性別平權上的讓步,面對父權貪得無饜的蠶食鯨吞,退一步不會海闊天空:退一步即無死所。
而除了這種「打到滿檔」的反烏托邦套路之外,關於「女性覺醒」還有另一種極端(也超級恐怖)的思想電擊:姊妹們!來建立一座完全女權至上、男性低賤如僕役如畜生的「烏托邦世界」吧!讓男人清清楚楚地閱讀自己與女性易地而處無可逆轉的「失勢體驗」,逼男人眼睜睜看著自身淪為「女性父權」宰制的玩物、動物、器物,乃至無用之物吧!
真有如此恐怖的作品嗎?有,而且還經典到可以。日本神秘作家沼正三(化名)從一九五六年開始在《奇譚俱樂部》雜誌上連載的獵奇小說《家畜人鴉俘》(家畜人ヤプー)就是這樣一部駭人之作,描寫兩千年後一個由英國女性絕對皇權所統治的「邑司帝國」(EHS;The Empire of Hundred Suns),如何建立起「白人、黑人、黃種人」三色階級和「女夫、男妻、男妾」女權倫理的奇想科幻史詩。
故事藉由一對偶然被時光機帶到未來的異國情侶(德裔貴族女性克拉拉・馮・寇特威茲和其日本未婚夫瀨部麟一郎)一連串的獵奇遭遇,超級大膽地顛覆了包括種族、膚色、性別甚至人畜界線等等「父權預設」,驚世駭俗的程度甚至曾有朋友告知讀到作嘔。
是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身為一個父權社會既得利益的異男,在某種獵奇所引發的閱讀快感之餘,總覺得這套被三島由紀夫譽為「日本二戰後最大奇書」的作品若能有效推廣,必能在廣大女性身上激起「翻轉」與「顛覆」的火花。
行文至此,感覺似乎快要變成《X戰警》、《使女的故事》跟《家畜人鴉俘》的推薦文了(笑),但容我說句實話,對於這些探討權力顛覆可能(尤其與性別相關)的作品,與其推薦一本,不如推薦一串;因為「性別平權」這件事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實在埋藏得太深、探討得太少,更別提除了學院硬梆梆的大部頭之外,在大眾娛樂甚至閱讀市場中的相關作品,就比例原則而言幾如鳳毛麟角……
這樣說吧,如果你想一頭栽進「性別平權/換位思考」的八奇領域,那這本《電擊女孩》應該會是一本超級適合的入門書。事實上,讀罷此書也真的讓我產生「某一道城門才正要開啟」的感覺:
故事確實還沒結束,人類歷史上關於性別平權的正義之戰,也才剛剛要啟動而已──
開枝散葉,一如閃電以光速繪出的利希滕貝格圖騰(Lichtenberg figure)。
推薦文2
奇幻與性別幻的預言書:《電擊女孩》隨想記
張亦絢
1.歡迎光臨末日後
《電擊女孩》是本非常有趣的書。
小說設定在幾個不同時間點:第一個時間點裡,一位叫做尼爾.亞當.艾爾蒙的男作家,寫了一本名為《力量》的小說,徵求女作家奈歐蜜(與本書小說家同名)的意見。從兩者的通信中,我們得知,在兩位作家身處的時代中,苦苦思考性別政治的是男性,因為在新的時空中,男性困擾於不知道為何男性會失勢,在三、四千年中歷經剝削與歧視。從奈歐蜜給他的信中,我們得知,是「他」而非「她」更在意性別研究。奈歐蜜誇獎他「加入了一些男性士兵……」的場景,那是因為在新的時代,關於男性歷史的描寫多已不存,我們根本不知道有什麼男性做過值得紀錄的事。奈歐蜜出言鼓勵尼爾,一方面因為她是性別強勢方較「善良者」;另方面,我們也可嗅出,「男性說的故事」在新時代,因為罕有與被漠視,變成帶有類似「異國情調」與「邊緣發聲」之雙重小眾敘事……。新奇、聊備一格但也苦苦掙扎。那是末日之後五千年。
尼爾的小說,寫的是末日前的十年。那時發生了文明大毀滅,然而,人類不但沒有消失,毀滅之後重生的文化中,男女的權力位置還易了位:所有的女性都擁有一個稱為「絞軸」的權力象徵。在末日之前,也就是女性力量剛抬頭之時,還有犯罪集團中的父親嘗試將女兒的絞軸切下,移殖到兒子身上……。尼爾當然屬於「無絞軸」的一群,擁有絞軸的奈歐蜜認為絞軸稀鬆平常,也認為必定是所有女人自古即有,二十一世紀我們記取自有歷史以來的父權壓迫,五千年後的女人完全失憶。她們「單純地」掌有權力,對無權力性別者的苦悶,只是偶一為之的關心,更「自然地」,是建議苦悶者,別太拘泥在自己的性別中……。
2.假如我是電的
結果,反倒是五千年後的男作家,意外地「創造」出一段,在父權壓迫尾聲的性別大戰。他並且還得有點謙抑與委婉地對當權女性解釋:「我只是……在空白地方畫畫。」一面還要強調這樣的自白,「不是攻擊」──《電擊女孩》用大未來式的「男人難為」,寫出了我們當下的「性別運動難為」:既要有在文化中進行無米之炊的殫精耗神,也要避免「攻擊性太強」的污名糾纏。讀到這,要不會心一笑,還真不容易。
文學史上,包括像《乞丐王子》、《木蘭從軍》、《大小人國遊記》、或維吉尼亞.伍爾夫變男變女變變變的《歐蘭朵》,都混合運用了「掉包」與「變身」的技巧,凸顯、諷刺社會與性別秩序僵化的不公與荒謬,《電擊女孩》毫不例外地,也在這個傳統上添柴加薪、推陳出新。這類文本的樂趣,就如同奇幻文學,重點不在透過一面平滑的鏡子檢視「這有可能嗎?」,而是運用宛如哈哈鏡的誇張扭曲,大膽衝破既有想像的束縛。
與其他作品相較,《電擊女孩》還有兩個特點,一方面,它的範圍不再只是一個單一個人的歷險,擴大成跨地域、跨文化的眾女突變;另方面,在扮裝換位一事中,變身不再是女人鑽進男人的斗篷之下,而是直接在女性生理上,「發現」某個記號性的配件「絞軸」——這多少反映了女權運動歷史發展多年之後,「女之身」已不再需要揚棄,而只待加值(培力?)。電力做為女性專屬的象徵物,也帶來了許多聯想:外星人ET的發光手指、神奇寶貝皮卡丘的十萬伏特電力爆發,或是台灣原住民族神話中的雷女傳說……等等,原本我們已在次文化中熟悉的易懂意象,前簇後擁地帶出一個始料未及的性別新象。
小說中,「女流之電」隱喻何物的詮釋空間非常大,它是精神分析中的力比多嗎?一種權力意識甦醒的自信嗎?或是有天將會上世的穿戴型時尚電子潮科技?
3.有電並不夠
多線進行的故事中,「愛莉(夏娃)」令人想到,至今也還有神秘意味的「聖女貞德」現象;「蘿西」生涯,有幾處遙映著拉斯.馮提爾電影《厄夜變奏曲》中,妮可.基嫚所演的角色;「瑪格─喬思琳」這個母女檔,或多或少讓人想起,一種對《波斯頓人》式女性世代緊張關係的重新書寫。總之,信仰、犯罪、政治活動都再交集在一起,小說中有不少令人大感意外的轉折與揭露,使得「帶電」一事,有如史蒂芬金的《魔女嘉莉》走出校園,林葛倫筆下小女超人皮皮成群結隊……。奇幻與性別幻攜手,如果只是兩種性別涇渭分明的對抗,小說的懸疑與吸引力不會如此強烈。什麼,還會有「性別叛徒」?什麼?也有「性別不明的人」?電擊一事雖然是《電擊女孩》中,女性力量狂想的出發點,小說埋伏的亮點,卻在透過多變的劇情,演繹出「有電並不夠」的驚奇與洞察力。
4.沒有魔鬼的浮士德神話
《電擊女孩》中,並沒有魔鬼出面,對女孩們提出以靈魂交換功成名就的浮士德交易。女孩們可說莫名其妙,甚至身不由己地就「女力上身」。然而,渴望力量與權力誘惑這個母題,並不因為沒有魔鬼一角,而在小說中缺席,這使得《電擊女孩》除了可以讀出性別政治的多面思考,最後還響起了希臘悲劇中,「有詭計、更有人算不如天算」的悲欣樂章。
試閱
力量之形皆然,為樹木之形。由根至頂,自主幹分枝又分杈,愈散愈廣,愈廣愈細,如指尖外探。力量之形有如活物,輪廓外張,觸鬚細長,再往外些許,更往外些許。
亦為河川奔流向海之形。潺潺水流匯成小溪,小溪而成河流,河流又成滾滾大江,淼淼匯聚而成洶湧之勢,壯大自身,前撲加入宏偉之大海。
亦為閃電自上天擊中土地之形。空中分枝錯節的裂口成為血肉上的印記或土地上的圖形。電擊壓克力板,同樣會出現這些獨特的圖形。人們驅使電流按照電路和開關的安排行動,而電卻想化為活物之形,如蕨葉,如枝幹——電流擊其中心點,其力量則向外擴張。
此相同圖形也在人的體內成長。神經與血管分枝,從主要管道岔出小分枝,再岔出小分枝,信號從指尖傳送至脊椎,再到大腦。我們帶著電,這股力量在我們體內流動,一如在自然界中流動。孩子們,這裡所發生的一切,無不依循著自然法則而生。
力量諒必以相同方式在人與人之間流動。眾人成村,聚村成鎮,鎮民將對城市屈膝,而市民必服從邦國。命令自中央下達而至邊緣,成果從邊緣回報中央,交流時有往來。倘無溪流,海洋焉存?若無幼芽,大樹安在?缺少神經末梢,大腦也無法安坐大位。有如其上,其下同形;外圍如焉,則正中心亦然。
因此,若要改變自然法則、要改變運用人類力量有兩種方法。其一,命令從宮廷發出,告知人民:「依命行之。」然另一是更為肯定的、更無可避免的,成千、上萬的人民有如點點光芒,當會各自發出新的訊息。人心變之,則王宮失守。
正如註定:「閃電安躺伊掌中,伊令擊之。」
※※※
蘿西
那兩個男人動手的時候把蘿西鎖在櫥櫃裡,但他們不知道,這不是她第一次被關在櫥櫃裡。她不乖的時候,媽媽會把她關在那裡。只會關上幾分鐘,直到她冷靜下來。慢慢地,在裡面待得夠久之後,她學會用指甲或迴紋針把螺絲轉鬆,就能開鎖了。只要她想,隨時都能把鎖拿掉。但她沒有,不然她媽媽就會在外頭多裝一道門閂了。對於坐在那片黑暗中的蘿西來說,只要知道自己真的想出去就能出去——知道這點,差不多就像得到自由一樣——這樣就足夠了。
所以他們才會以為把她關起來就萬無一失了——她是這麼想的。不過她還是跑出來了。
那兩個男人是晚上九點半出現的。那天晚上,蘿西本來要去親戚家過夜,幾個禮拜前就安排好了。不過,由於媽媽在普利馬克沒買到她想要的緊身褲,蘿西便對媽媽大小聲。因此,媽媽說:「妳不准去了,留在家裡。」反正蘿西才不想去什麼鬼親戚家呢。
那些傢伙闖進屋裡時,看見蘿西坐在沙發上縮在媽媽身邊。其中一個叫道:「靠,那女孩也在。」一共有兩個男人,較高的那個獐頭鼠目,較矮的那個是國字臉。她不認識他們。
矮個子掐住她媽媽的脖子,高個子則追著蘿西跑到廚房。正當蘿西就要跑出後門時,高個子抓住她的大腿,使蘿西往前撲倒,他便攔腰抓起她。她一邊踢腿一邊大叫著:「滾開!放開我!」高個子伸手摀住她的嘴,她便狠狠咬了他的手,在嘴裡嚐到血的腥味。他咒罵一聲,但沒有鬆手,抓著她走到客廳另一頭。矮個子將她媽媽抵在壁爐邊。蘿西那時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開始從體內湧出,但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在指尖上有某種感覺,拇指有刺痛感。
蘿西開始尖叫。她媽媽開口:「不准傷害我的蘿西,你們他媽的不准傷害她。你們不知道自己惹到誰了,火會燒到你們身上的,你們會希望自己從未出生過。她爸爸可是天殺的柏尼.蒙克。」
矮個子笑了。「那正好,我們就是來給她爸爸帶句話的。」
高個子快手快腳就把蘿西塞到樓梯底下的櫥櫃裡,一直到她被黑暗包圍、聞到吸塵器淡淡的灰塵味,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媽媽開始尖叫。
蘿西的呼吸變快,她很害怕,但她必須救媽媽。她用指甲轉動鎖頭上的螺絲,扭一下、兩下、三下,鬆開了。金屬鎖頭和她的手指間爆出火花。靜電。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專心,就像她閉上眼睛也能看見一樣。底部的螺絲,扭一下、兩下、三下。她媽媽說:「拜託,拜託不要,拜託。這是什麼?她只是個孩子,天啊,她還只是個孩子。」
其中一個男人低聲笑著。「我看她可不太像個孩子。」
她媽媽尖聲大叫,聽起來就像故障引擎的金屬運轉聲。
蘿西試著想搞清楚那些男人在客廳裡的什麼位置。一個在她媽媽旁邊,另一個……她聽到左邊有聲音。她的計畫是這樣:她要壓低身體爬出去,先從後方攻擊高個子的膝蓋,接著猛踩他的頭,如此一來,就是二對一了。如果他們有槍,他們也還沒拿出來。蘿西以前打過架,因為有些人會說她和她父母的壞話。
一、二、三.她媽媽又尖叫了,蘿西把鎖頭從門上卸下,用盡全力把門撞開。
她運氣很好,用門板從高個子背後將他撞倒了。他站都站不穩,又往前傾,蘿西就趁他的右腳蹺起時抓了一把,他便重重摔在地毯上。她聽見某個東西斷裂的聲音,看見血從他鼻子冒出來。
矮個子拿著一把刀抵著她媽媽的脖子,刀鋒衝著蘿西眨眼,現出銀光閃閃的微笑。
她媽媽瞪大了眼睛,說:「快跑,蘿西。」聲音壓得很低,就像悄悄話一般。但蘿西聽來卻像她腦海中的聲音:「快跑,快跑。」
蘿西在學校打架時從來不逃跑。如果跑了,同學們就會一直說:「妳媽媽是婊子,妳爸爸是騙子,小心蘿西偷了你的簿子。」一定要打到他們求饒為止,不能逃跑。
出事了。她耳中聽見血液快速流動的聲音。一種刺痛感從她背上一路蔓延,越過肩膀,散布到鎖骨。它說著:妳可以的。妳很強。
她撲向矮個子,一邊叫喊著,一邊抓他的臉。她要抓著媽媽的手離開這裡。她們只要跑到街上就好了,在那裡,光天化日之下不會出事。她們會找到她爸爸,他會解決一切。只有幾步路,她們可以的。
矮個子用力踢了蘿西媽媽的肚子,她痛得彎下腰,接著跪下。他揮刀對著蘿西。
高個子呻吟著:「東尼,記住,別動女孩子。」
矮個子去踢高個子的臉,一下、兩下、三下。
「不要、叫我、該死的名字。」
高個子沒聲音了,整張臉都冒著血。蘿西現在知道自己有麻煩了。她媽媽叫著:「快跑!快跑!」蘿西感到有什麼又像針、又像刺的東西,沿著她手臂跑。針頭大的光點從脊椎跑到她的鎖骨,從喉嚨到手肘、手腕,再跑到指腹。她在發光,從體內發出來的。
他伸出一手來抓她,另一手握著刀。她已經準備好要踢他或者揍他一拳。但有股直覺告訴她試試新的方法。她抓住他的手腕。她扭動胸膛深處的某個東西,彷彿她一直都知道該怎麼做。他想要掙脫她的手,但已經太遲了。
閃電安躺伊掌中,伊令擊之。
一陣閃光伴隨著劈啪聲爆了出來。她聞到某種有點像暴雨,又有點像頭髮燒焦的味道,舌頭底下滿溢著苦柑橘味。矮個子現在倒在地上了,發出一種無語的低吟,手不停張開又縮起,一道長長的紅色疤痕從他手腕一路蔓延到手臂上,就算被金黃體毛覆蓋著,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道腥紅的疤痕,形狀像蕨類,有葉子、有卷鬚、有幼芽和分枝。一旁還在流淚的母親,看得目瞪口呆。
蘿西拽著媽媽的手臂。但她受了驚嚇,動作很慢,嘴裡還說著:「快跑!快跑!」蘿西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但她知道如果跟比自己強壯的人打架,而對方倒下了,就該離開。可是她媽媽的動作不夠快,蘿西還沒來得及扶她起來,矮個子已經開口了:「喔,不!妳休想逃跑。」
他有些疑懼,撐著自己的身體站起來,一拐一拐地擋在她們和門之間。他的一隻手已經了無生氣地垂在一旁,但另一隻手仍握著刀。蘿西記得剛才做那件事時的感覺,不管那是什麼。她把媽媽拉到背後。
「小妹妹,手裡拿啥呀?」那男人說。東尼。她會記得他的名字,好跟爸爸說。「拿著電池是吧?」
「走開,」蘿西說,「你想再試試看嗎?」
東尼向後退了好幾步。打量著她的手臂,想看看她背後是否藏了什麼東西。「妳把東西丟了對吧,小妹妹?」
她記得那種感覺,扭動,接著向外爆發。
她朝著東尼走近一步。他站在原地不動。她又向前一步。他看著自己毫無作用的手,手指仍在抽搐。他搖搖頭,「妳啥都沒有。」
他朝著她揮舞刀子,她伸手碰觸他還在動作的那隻手的手背。再做一次扭動。
什麼也沒發生。
他開始大笑,咬著刀子,一手就抓住了蘿西雙手手腕。
她又試了一次。什麼也沒有。他逼她跪下。
「拜託,」她媽媽的聲音很微弱,「拜託,拜託不要。」
蘿西的後腦杓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她就失去知覺。
※※※
她醒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傾倒了。就像往常一樣,先看到壁爐的爐床,接著是壁爐的木頭邊框。她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這些。頭很痛,而且嘴裡還塞著地毯,齒間能嚐到血腥味。有什麼東西滴滴答答的。她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知道已經過了不只幾分鐘。外面的街道很安靜,房子裡很冷,而且傾斜著。她試著搞清楚身體的狀況:雙腳掛在椅子上,臉向下垂著,壓在地毯和壁爐上。她想撐起身體,但這樣太費力了,於是她扭了扭,讓雙腳落到地上。跌下來的時候很痛,但至少她現在平衡了。
記憶的片段很快回到她腦海裡。想起那股痛、痛覺的來源,以及她做了什麼。接著想起她媽媽。她慢慢坐起身來,發現這麼做的時候,雙手都黏黏的。什麼東西滴滴答答的。地毯被浸濕了,壁爐周圍有一大圈紅色的污漬。她媽媽在那裡,頭靠在沙發的扶手上。她胸膛上放著一張紙,紙上用簽字筆畫了一朵報春花。
蘿西十四歲。她是其中年紀比較小的幾個,也是最早的那幾個。
※※※
瑪格
「一定是假的。」
「福斯新聞說不是。」
「福斯新聞只想吸引更多人鎖定頻道,什麼都說得出來。」
「是沒錯,但是……」
「這些從她手裡跑出來的線條是什麼?」
「電。」
「但那也太……我是說……」
「是啊。」
「從哪裡來的?」
「奈及利亞吧,我想。昨天上傳的。」
「騙子、詐騙集團……丹尼爾,外面瘋子很多。」
「還有更多影片,這段影片曝光後,又有……四、五段。」
「假的。人一遇到這種事情就興奮了,那個就是他們講的什麼……梗圖啦。你有聽過瘦長人2嗎?還有小女生想殺了自己的朋友,當成給他的獻祭。那玩意兒真糟糕。」
「瑪格,是每小時就出現四、五段影片耶。」
「靠!」
「沒錯。」
「好吧,你希望我怎麼做?」
「宣布停課。」
「你可以稍微想像一下家長會有什麼反應嗎?你可以稍微想像一下,如果我今天把他們的孩子趕回家,幾百萬名有投票權的家長們會怎麼樣嗎?」
「妳可以稍微想像一下教師工會的反應嗎?如果他們當中有人受傷了、缺了手腳,或者被殺掉呢?權衡一下輕重吧。」
「殺掉?」
「說不準啊。」
瑪格低頭盯著自己緊抓著桌緣的手。要是她配合著做,看起來就會像白癡一樣。這一定是某個電視節目的花招,到時候她就變成大笨蛋一枚,為了一個該死的玩笑而關閉一整個大都會區所有學校的市長。但要是她沒關閉學校又出了什麼事……丹尼爾就會變成這個泱泱大州的州長,因為他警告過市長,試圖說服她採取行動卻被置之不理。她幾乎可以預見他在州長官邸接受現場直播訪問,眼淚從兩頰流下的樣子。靠!
丹尼爾看了看他的手機,說:「愛荷華州和達拉瓦州都宣布停課了。」
「好吧。」
「『好吧』的意思是?」
「『好吧』的意思是『好吧』,就這麼做,好吧。我會宣布停課。」
有四、五天的時間,她幾乎沒回家過。她不記得自己有離開辦公室,或者開車回家,或者爬上床休息。不過她想自己一定有做過這些事。聯繫的工作沒有停過,她抓著手機睡覺,醒來也還拿著。巴比照顧兩個女兒,讓她不必擔心她們。再說——求神原諒——她也沒想起過她們。
這起事件在世界各地爆發,沒有人知道他媽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開始,幾個滿臉自信的傢伙上電視,他們是疾管署的發言人,說這是一種病毒,不是很嚴重,大多數人的復原狀況都很好。只是看起來好像少女伸出手來電擊他人而已。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對吧,太瘋狂了——電視主播笑得很誇張,臉上的妝都裂開了。為了增加趣味,他們邀請了幾位海洋生物學家來談談電鰻及其身體特徵,一個是大鬍子男人、一個是戴眼鏡的小姐,還有一個裝著魚的水族箱,足足耗掉了一個晨間節目時段。你們知道嗎,發明電池的人就是看到電鰻的身體得到靈感?我不知道耶,湯姆,真是太有趣了。聽說電鰻發出的電足以電暈一匹馬。真的假的?我實在難以想像。還有,日本有一間實驗室就是用一缸電鰻為他們的聖誕樹燈飾發電。好了,我們可不能這樣對待這些少女,對吧?我想不能,克莉絲汀,我想不能。是說,聖誕節是不是一年來得比一年早啊?現在連天氣也是如此。
新聞台的人要過了好幾天才知道這件事是真的,而瑪格和市長辦公室的團隊早就嚴陣以待,他們收到了最早關於遊戲場打架事件的報告。這種新的打架形式很奇怪,會讓男孩(大部分是男孩,有時也會是女孩)喘不過氣來、肢體抽搐,手臂、腿上,或是柔軟的腹部還會出現如同葉片展開的纏繞疤痕。原本以為是疾病,後來又認為這是一種小孩帶來學校的新型武器。但是,當事件從第一週延燒到第二週時,他們知道並非如此。
每出現一個瘋狂的理論,他們都不放過,不知道該如何分辨哪個有點根據、哪個是謬論。夜深時,瑪格讀著一份來自印度德里的報告。那裡的研究小組最早發現女孩鎖骨上有一條橫紋肌,並將之命名為「發電器官」,或稱為「絞軸」,因為上頭帶著扭曲纏繞的線條。他們的理論認為,在鎖骨的這個點擁有電場感,也就是某種電力感應的回聲定位能力,利用核磁共振掃描,已經觀察到在新生女嬰的鎖骨上帶有絞軸的肉芽。瑪格影印了這份報告,並且用電子郵件傳送到州內每所學校。幾天以來,這是在一堆亂槍打鳥的解釋中唯一可用的科學證據,就連丹尼爾也一時表現出感激之情,然後才想起來他討厭瑪格。
一名以色列人類學家主張,在人類身上演化出這樣的器官便證明了水猿假說是正確的,我們之所以毛髮稀疏,就是因為來自海洋而非叢林,過去人類曾像電鰻、電魟般震懾深海。傳道者及電視上的布道牧師將這條新聞抓在手裡一捏,發現在黏呼呼的內臟中藏著末日即將到來的徵兆。在熱門的新聞政論節目中爆發唇槍舌戰,一名科學家要求將帶電的女孩放到手術台上仔細檢查,而一名服事神的男人則相信末日啟示錄就藏在這些女孩體內,人類之手絕對碰觸不得。各種論點已經吵得不可開交,這種能力是否一直潛藏在人類基因組之中而被再次喚醒?或者這是一種突變,是可怕的畸形?
就在入睡前,瑪格想起了飛蟻。每年夏天總會有那麼一天,大批飛蟻會群聚在湖邊的房子,地上滿滿都是。牠們爬滿了貼著木板的窗框,巴在樹幹上震動著,空氣中滿布著飛蟻,讓人以為吸口氣就會吸進飛蟻。那些飛蟻住在地底下一整年,全然孤寂,從蛋裡孵出來之後就是吃東西(或許是灰塵、種子之類),然後等待,再等待。某天,氣溫合適且能夠維持一段時日,濕度也剛剛好的時候……牠們就會立刻飛上天,好找到彼此。瑪格不能跟任何人分享這樣的想法,他們會以為她被壓力逼瘋了,再說,天曉得,等著要取代她的人已經夠多了。話雖如此,經過了一整天面對各種報告,有小孩遭到燒傷,有小孩癲癇發作;還有女孩組成的幫派鬥毆,為了保護她們只能先全部拘捕起來。瑪格躺在床上想著: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剛好是現在?她一次又一次想起那些螞蟻,想像牠們掐量著時間,等待春天到來。
過了三個禮拜,瑪格接到巴比的來電,說喬思琳被抓到跟人打架。
男孩跟女孩在第五天就被分開了;這麼做也很有道理,畢竟他們已經發現出手的是女孩。已經有家長告誡自己的兒子不要單獨外出、不要跑太遠。「那樣的事情只要看過一次就知道了,」電視上一名灰髮女人說,「我在公園裡看過一個女生無故攻擊一個男生,他的血從眼睛冒出來。眼睛耶。只要親眼看過那樣的事情,沒有哪個媽媽會讓自己的兒子離開視線。」
事情無法一直掩蓋下去,於是他們重新組織起來。只讓男孩搭乘的巴士將他們安全載到男子學校,他們很容易就接受這樣的安排,只要在網路上看幾段影片就足以讓恐懼掐緊你的喉嚨。
對女孩來說就沒這麼簡單了,但是又不能不讓她們彼此接觸。有些女孩滿腔憤怒,有些則心懷惡意,如今事情都攤在陽光底下了,有些人便想一較高下,證明自己的力量和技巧。受傷和意外事件頻傳,有個女孩還被另一個女孩弄瞎了。教師們都很害怕。電視上的時事評論者說:「把她們都關起來,最高戒備。」目前的狀況是,至少大家都認為所有擁有電擊力量的女孩都在十五歲上下。即使如此,也沒什麼差別,因為沒辦法把人全部關起來,一點道理也沒有——不過,還是有人如此要求。
現在喬思琳被抓到跟人打架,瑪格還沒來得及回到家看看女兒,媒體就得到消息了。她到家的時候,轉播車已經在她家門前的草坪就定位。市長女士,傳聞說您的女兒害一名男孩住院了,請問您有什麼話想說?
沒有,她什麼都不想說。
巴比在客廳裡陪著麥蒂,她在沙發上坐在父親雙腿間,喝著牛奶看《飛天小女警》。她母親進門的時候,她抬頭看了一下,但沒有移動,視線又飄回電視上。才十歲的小女孩,一副十五歲少女的樣子。好吧。瑪格親親麥蒂的頭頂,但麥蒂只是想讓視線越過她的身體,回到電視上。巴比捏了捏瑪格的手。
「小喬呢?」
「在樓上。」
「然後呢?」
「就跟其他人一樣嚇壞了。」
「是啊。」
※※※
瑪格輕輕關上臥房的門。
喬思琳坐在床上,雙腿伸直,懷裡抱著熊熊先生。她還是個孩子,只是個孩子。
「我應該先打電話的。」瑪格說,「一出事就該打給妳,對不起。」
喬思琳快哭出來了。瑪格優雅地坐在床上,好像這樣就不會讓女兒滿眶的淚水傾瀉而下。「爸爸說妳沒有傷到人,不是很嚴重。」
她停頓了一會兒,但小喬沒有接話,於是瑪格只好繼續說:「還有……其他三個女生是嗎?我知道是她們先開始的。那個男孩不應該待在妳附近,他已經到醫院檢查過了,妳只是嚇到那個孩子。」
「我知道。」
很好,肯開口溝通了,總是個開始。
「那……是妳第一次做嗎?」
喬思琳翻了個白眼,一手拉扯著安撫被。
「這對我們倆都是頭一次好嗎?妳有這個能力多久了?」
她小聲咕噥著,瑪格幾乎都聽不見了,「六個月。」
「六個月?」
錯了。絕對不能表現出懷疑、絕對不能表現出警戒。喬思琳彎起膝蓋。
「對不起,」瑪格說,「我只是……只是很驚訝,只是這樣。」
小喬皺起眉頭。「很多女孩子都比我早學會。有一點……有一點好笑,就是出手的時候,感覺很像靜電。」
靜電,梳梳頭髮就能把氣球吸在頭髮上那個嗎?在生日派對上,讓無聊的六歲小孩能有點事做。
「這些女生做的事情就是有點好笑又瘋狂。網路上有不公開的影片,教人要怎麼運用能力。」
沒錯,就是在這個時候。不管瞞著父母的是什麼祕密,不管你知道什麼他們所不知道的,都變得如此珍貴。
「妳怎麼……妳怎麼學會的?」
小喬說:「我不知道,只是感覺自己做得到,懂嗎?就很像一種……捏緊的感覺。」
「為什麼妳都沒說?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她看向窗外的草坪,在高高的黑色籬笆之外已經聚集了拿著相機的男男女女。
瑪格想起過去試圖跟自己的母親討論男孩子或是派對上發生的事情。到底多超過才算超過?男孩的手應該停在哪裡?她想起那些對話是多麼無法理解。
「讓我看看。」
小喬瞇起眼睛,「不行……我會傷到妳。」
「妳有練習過嗎?可不可以控制一下,這樣妳就知道不會殺了我或嚇到我?」
小喬深呼吸,鼓起臉頰再慢慢吐氣。「可以。」
瑪格點點頭,這是她所熟悉的女孩:善良而認真,還是小喬。「那就讓我看看。」
「我沒辦法控制到不會痛,可以嗎?」
「會有多痛?」
小喬將手指伸展開來,看著自己的手掌。「我的能力時有時無,有時候很強,有時候什麼都沒有。」
瑪格下定決心,「好。」
小喬伸出手又縮回去。「我不想。」
曾經,這孩子身上的每一條縫隙都是瑪格該清理、該照顧的,她不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何能耐。「不能再有祕密了,讓我看看。」
小喬快哭出來了,她把食指和中指放在媽媽的手臂上。瑪格等著要看小喬做些什麼,像是屏住呼吸、皺起眉頭,或是手臂上的肌肉用力。但什麼都沒有,只有疼痛。
瑪格讀過、來自疾管署的初步報告當中指出:這種力量「尤其會影響人類大腦的痛覺中心」。也就是說,這看起來就像電擊,卻遠比電擊還要痛;這股脈衝是有目標性的,會在人體的痛覺接受器激起反應。不過,她還是認為力量會有某種樣貌,想看到自己的皮肉脆化、皺起,或是看到弓起的電流,快得就像被蛇咬了一口。
不過,她只聞到像是暴雨過後,溼透的葉片發出的味道,蘋果園中被風雨打落的果實開始腐爛,就像她父母的農場上那樣。
接著出現疼痛。從小喬碰觸她手臂的那一處升起一股悶痛,是骨頭在痛,就像感冒般感染了肌肉和關節。疼痛逐漸加深,有什麼東西要捏碎她的骨頭,扭轉著、屈折著,她想教小喬住手,卻張不開嘴。疼痛在骨頭裡潛行,好像要從裡面碎開一樣。瑪格無法不去注意到那個腫塊,從她手臂內的骨髓中突出一塊實心而黏稠的腫塊,將尺骨和橈骨裂成了尖銳的碎片。她覺得噁心,想要大叫。疼痛從手臂不斷擴散到全身,讓她想吐。現在疼痛已經遍布她全身,彷彿在她頭顱內迴盪,順著脊椎而下到整個背部,圈住了她的喉嚨又蔓延出去,擴散到她的鎖骨。
就在鎖骨。雖然只是幾秒鐘的時間,但此時似乎變得更漫長了,只有疼痛才能讓身體如此專注。就這樣,瑪格注意到自己胸膛那股呼應的力量,在排山倒海而來的疼痛中,順著她的鎖骨發出了銀鈴般的聲響。同類相應。
這讓她想起小時候玩過的一種遊戲。真奇怪,她已經有好多年沒想起這個遊戲了。她從來沒有告訴別人,她知道絕對不可以,只是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知道不可以說。這個遊戲裡,她是女巫,可以在手掌上製造一個光球。她的兄弟玩的遊戲中,他們是太空人,手上拿著用早餐穀片紙盒印花換來的塑膠光線槍。但她玩的這個小遊戲不一樣,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穿梭在房子周圍的櫸樹林間。在她的遊戲裡,她不用拿槍或戴上太空頭盔,或拿著光劍。瑪格小時候玩的這個遊戲,只要有她自己就夠了。
她的胸膛、手臂和手掌上都有一股搔癢感,就像一條死去的手臂正要甦醒。現在疼痛還沒消失,但已經無關緊要了。眼下有另一件事。瑪格下意識就把手伸進喬思琳的百衲安撫被裡。她聞到了櫸樹的味道,彷彿自己又回到樹林的保護中,沉浸在老木材和濕潤土壤的氣味裡。
伊使閃電,竟達土地之端。
瑪格張開眼睛的時候,雙手分別出現了圖樣——同心圓,亮起又暗下、亮起又暗下。她的手抓住的安撫被燒出洞來。她知道,她感覺到那股扭動,想起或許自己一直都知道,這股力量一直屬於她,由她所掌握,由她指揮攻擊。
「天啊,天啊。」她說。
※※※
愛莉
愛莉撐起自己的身體坐到墓碑上,往後靠,看看上頭的名字——她總是會花點時間記住他們:嘿,妳在那邊還好嗎?安娜貝絲.麥克達夫,慈愛的母親現已安眠?——接著點了一支萬寶路菸。
對蒙哥馬利——泰勒太太而言,香菸屬於世界上四、五千種享樂之一,在神的眼中罪大惡極;光只是點燃菸頭、吸氣、張開嘴呼出一陣煙霧,就足夠說明一切。去死吧,蒙哥馬利——泰勒太太,去死;還有教會的女士們,還有他媽的耶穌基督。用平常的方式點菸其實就已經夠漂亮了,也足以讓男孩們知道待會兒可能很快就能發生什麼事。但愛莉不想用平常的方式。
凱爾抬了抬下巴,說:「聽說上禮拜在內布拉斯加,有幾個男的因為一個女孩這樣就殺了她。」
「因為抽菸嗎?真殘忍。」
杭特說:「學校裡一半的人都知道妳會這個。」
「所以咧?」
杭特說:「妳爸的工廠會用得上妳,可以省電費。」
「他不是我爸。」
她又在指尖發出銀色火花。男孩們看著她。
日落後,墓園便活躍起來,蟋蟀和青蛙鳴叫著,等著雨水落下。今年夏天很長、很熱,大地渴望著暴風雨來臨。
蒙哥馬利——泰勒先生經營肉品加工公司,在佛州的傑克森維爾,還有紐約州亞伯尼,一直到喬治亞州的史代茲伯羅都有據點。他們稱之為肉品加工,但其實是肉品製造,也就是殺生。愛莉年紀比較小的時候,蒙哥馬利——泰勒先生帶她去工廠看過一次。他曾經有段時期喜歡把自己當成一個好人,在男人的世界裡教育一個小女孩。愛莉看著整個過程,沒有畏縮、移開眼神,或者大吵大鬧,她還滿為自己感到驕傲的。蒙哥馬利——泰勒先生全程都將手像鉗子一樣搭在她肩上,向她指出欄舍的位置,豬隻就養在這裡,最後送到刀子面前。豬是很聰明的動物,如果嚇到牠們,肉就不會那麼好吃了。一定要小心。
雞就沒那麼聰明了。他們讓她看著雞隻從籠子裡被放出來,全身雪白,還有蓬蓬的羽毛。大手把雞抓起來,翻轉雞的身體,露出雪白的屁股,再把雞腳栓在輸送帶上,機器會拖著牠們的頭經過一池通電的水,雞隻大聲尖叫、不停扭動。一隻接一隻,牠們的身體僵硬,接著疲軟下去。
「這麼做是好意,」蒙哥馬利——泰勒先生說,「牠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說完後他笑了起來,他的員工也笑了。
愛莉注意到有一、兩隻雞抬起頭來,水並沒有電昏牠們,牠們通過生產線的時候仍然是清醒的,被丟進滾燙的水缸裡時,意識也還清楚。
「效率高、衛生又人道。」蒙哥馬利——泰勒先生說。
愛莉想起蒙哥馬利——泰勒太太講起地獄時——會轉動的刀具和滾燙的水,將整個人吃乾抹淨;還有熱油和熔鉛流成的河——那副激動若狂的樣子。
愛莉想要沿著生產線跑,將雞隻從腳銬中救出來,讓牠們自由,四處亂竄、發洩怒氣。她想像雞隻尤其會衝向蒙哥馬利——泰勒先生,用尖喙利爪報仇雪恨。但是那聲音告訴她:還不是時候,女兒,屬於妳的時刻還沒到。這個聲音還不曾為她指錯路,她活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於是愛莉點點頭說:「很有趣,謝謝你帶我來。」
在她參觀工廠之後不久,她就發現自己的電擊能力。沒有發生什麼緊急狀況,就像某天她發現自己的頭髮變長了一樣。能力一定是一直默默在發展著。
當時他們在吃晚餐,愛莉伸手去拿叉子,手中卻竄出一道火花。
那聲音說:再做一次,妳可以再做一次。專心。她感覺胸膛裡輕輕扭動或是被掐了一下,接著,火花就出現了。好棒,聲音說,但不要給他們看,這不是給他們的。蒙哥馬利——泰勒先生沒注意到,蒙哥馬利——泰勒太太也沒注意到。愛莉低垂著眼睛,一臉木然。聲音說:這是我給妳的第一份禮物,女兒,學著好好運用。
愛莉在自己的臥房裡練習。讓火花在雙手間跳躍;讓她床邊的檯燈變得更亮,然後暗下;在衛生紙上燒出一個小洞,一直練習到燒出的洞像針扎的一樣,越來越小。這些事情需要不間斷的專注力,她很擅長。她從來沒聽過有誰能像她用電擊能力來點菸。
聲音說:將來有一天會用上,到時候妳會知道怎麼做。
如果那些男孩想碰她,她通常會讓他們如願。他們也認為這就是他們來墓園的目的。一隻手溜上她的大腿,她嘴上叼著香菸就像含著糖果一樣,在他們親吻的時候便將菸擺到一旁。凱爾在她身側撐起自己的身體,手放在她的腹部,開始將她的上衣往上拉。她伸手示意他停下時,他微笑著。
「來嘛。」凱爾說,又把她的上衣往上掀了一點。
她往他的手臂電了一下,不是很用力,但足以讓他停下來。
他縮回手,看著她,又忿忿不平地看著杭特。「嘿,怎麼了?」
她聳聳肩,「沒心情。」
杭特過來坐在她另一側,她現在夾在他們中間了,兩人的身體都壓向她,褲子裡的鼓脹透露出他們的心思。
「沒關係。」杭特說,「可是啊,妳把我們帶來這裡,我們很有心情。」
他伸出一隻手臂壓在她的腹部,拇指磨蹭著她的乳房,攏著她的手掌很大、很強壯。「來嘛,」他說,「我們一起找點樂子,就我們三個人。」
他傾身張開嘴巴想親她。
她喜歡杭特,他身高有一百九十三公分,肩膀寬闊又強壯。他們以前是一起找過樂子,但這不是她今天來這裡的原因。她對今天有個預感。
她攻擊他的腋下,用她下針般的準度直擊肌肉,精準而謹慎,就像一把鋒利的刀穿出他的肩膀。她增加力道,就像要讓檯燈變得愈來愈熱、愈來愈熱,彷彿一把火焰形成的刀。
「幹!」杭特一邊喊一邊往後跳,「幹!」他的右手捏著自己左邊腋下按摩著,左手臂顫抖著。
凱爾現在火大了,把愛莉拉過來。「那妳幹嘛教我們大老遠跑來這裡,既然妳……」
她攻擊他的喉嚨,下巴底部,好像一把金屬刀鋒劃過他的發聲器官,他張大了嘴,闔都闔不攏,發出快窒息的聲音。他還在呼吸,但不能說話。
「那妳就去死吧!」杭特大叫,「別奢望我們載妳回家!」
杭特往後退,凱爾拿起自己的書包,仍然摸著自己的喉嚨。「呃!噢!」他們走回車上時,凱爾這樣叫著。
※※※
天黑後,愛莉又在那裡等了好長一段時間,仰躺在安娜貝絲.麥克達夫,慈愛的母親現已安眠的墓碑上,用指尖的火花點燃一根又一根香菸,每根菸都抽完。圍繞在她身邊的夜晚嘈雜聲愈來愈大。她想著:來抓我啊。
她對聲音說:嘿,媽,是今天對不對?
聲音說:沒錯,女兒,妳準備好了嗎?
愛莉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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